“究竟如何,等他们排演完后,一问便知。”岳沉檀应道,见贾无欺一脸纠结地模样,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淡淡道,“朱弦山庄和少林的关系向来不错,你若怕贸然上门太过唐突,我与你同去便是了。”
“知我者,岳少侠也。”贾无欺面上愁云顿散,笑嘻嘻道。
岳沉檀被他笑得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目光转向玉衡殿内:“好了,此事稍后再议……现在,认真看戏。”
“是岳少侠说得对”贾无欺十分响亮地应道。
玉衡殿内的摆设,与从前已大不相同。横梁之上,挂满了色彩鲜艳的彩绢八角灯,屋中放着两座制作精美的十六屏山水屏风,朱弦山庄的人已经准备妥当,乐师坐在一边蓄势待发,行傩之人则各自戴好傩面,站在设定好的位置上。大殿中央放着一张镶金紫檀桌,桌前坐着两名戴着傩面的男子,其中一名正是曲则全。两人身侧,各有一名打着芭蕉扇的婢女,芭蕉扇太过巨大,将桌后的人的身形掩住。而这个被掩住的人,正是曲红绡。纵观全场,除却乐师之外,只有她一人没有戴傩面,以真面目示人。
“原来是‘肉傀儡’啊。”看到殿中情景,贾无欺明白了过来。
这‘肉傀儡’是傩戏中一种颇为少见的形式,一般是由不装扮的‘先生’在神案边临文讲唱,每唱到一个人物,此人物便戴着面具上场,上场后或坐或立,或凝然不动或活蹦乱跳,所有表述都由临文讲唱的‘先生’担任。说白了,这‘肉傀儡’与木偶戏颇为相似,带着傩面的人所有的举动都由‘先生’来操纵,这使得这个不戴傩面的‘先生’在这场傩戏中成了十分重要的角色。‘肉傀儡’演得好坏,与这唱念剧情的‘先生’有着莫大的关系。从前‘肉傀儡’的‘先生’多由男子担任,皆因这实在是个颇费体力的活计,一场傩戏要从头说到尾,角色多时还要不停地转换声调语气,女子较男子本就气息薄弱,要凭一人撑起全场实在是有些困难。
可眼下,这曲红绡俨然就是担当了那‘先生’的角色,贾无欺摸摸鼻子,实在不明白有那么多的角色可选,曲红为何绡偏偏要给自己设计一个这么吃力不讨好的角色。
随着鼓弦声起,曲红绡婉转的歌声从殿中穿来,贾无欺眼睛一亮,这样唱本,确实比那些男子的照本宣科要动人许多。‘肉傀儡’的‘先生’们唱的本子多为七言赞诗,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枯燥的请神之词。但曲红绡却与他们不同,她开场便用昆腔,唱词与通俗话本上的遣词造句类似,不仅比原先的七言生动了许多,她时而清澈时而柔媚的唱腔也将人物的情感变化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场‘肉傀儡’的剧情并不复杂,讲得是一名孝子的母亲身患重病,药石无效,他只好每天向菩萨恳求,求菩萨将自己的寿元分一半给他的母亲。终于,菩萨被他的诚信感动,决定用三道难题来试探他。第一道和第二道孝子都顺利通过了,眼下还剩下第三道难题。
扮演孝子的正是曲则全,坐在他对面的人扮演的是那有意试探他的菩萨。曲红绡的声音在此刻突然一收,只听“咚咚”几声,鼓声骤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端着一只热气腾腾地碗上了场。
扮演菩萨的人将那只碗向曲则全推了推,曲红绡的歌声同时如细雨泠泠般响起。菩萨的最后一道考验,是让孝子将碗中的河豚肉吃了,若他没有中毒,便说明天意助他,他母亲的病自然会得到救治,若他中毒了,便是天意如此,莫要强求。这般要求只是为了试探孝子是否有为至亲现身的勇气,故而孝子若坦然吃下,自然是不会中毒。
民间有“拼死吃河豚”的说法,皆因河豚味虽珍美,但身含剧毒,要将这些有毒的部位剔除干净,对厨艺的要求十分高,故而寻常酒楼中鲜少有河豚入菜。不过寒簪宫中藏龙卧虎,既然后厨敢将这河豚肉端上来,对自己的手艺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只听“锵”地一声,钹声一响,仿佛预示着“孝子”下定了决心,只见曲则全举起筷子,碗中汤水微荡,一块河豚肉被曲则全吞入腹中。
“菩萨”见状,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张开口似要说话,可曲红绡那边却不知怎的,迟迟没有发声,他只好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待曲红绡再度吟哦起来,“菩萨”朝“孝子”伸出手,掌心躺着一粒可治百病的仙丹。
若按着剧本走,“孝子”此刻应该扑通一声跪下,感激涕零地朝着“菩萨”三拜九叩。可“孝子”此刻看着仙丹,却像看着催命的□□,身子一僵,随后“咣”地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玉衡殿外的围观者听到里面的动静,正觉得奇怪,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尖叫声道:“出事啦快找大夫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有些茫然。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看看啊”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出声喊道,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有的奔向瑶光殿通知易清灵,有的急匆匆地冲进了玉衡殿。
等贾无欺再次见到曲则全的时候,他双目紧闭地躺在玉衡殿的罗汉床上,面色青紫,一动不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拔下他喉上的银针,对着亮光处瞧了瞧,然后叹了口气道:“他这是误食了有毒的河豚,才遭逢此难啊。幸好服下本草丹及时护住心脉,否则,”他摇了摇头,“只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本草丹是寒簪宫的秘制丹药,被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