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招手,让沈舒窈在病榻旁坐下,沙哑着声音道:“朕在世的时间不多了,在这最后的几年,你陪在朕身边的时间,在朕心中的位置,远远超过朕的女儿。”
沈舒窈鼻子发酸,她何尝不是如此,前生的父母过世,这一世的父母也很少见面,在她的心里早已将皇帝视为生父一般了。
皇帝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朕一直将你与皇权捆绑在一起,将你指给这个皇子那个皇子的,一直到今日你们夫妻方能破镜重圆,你一定怨恨朕吧?”
沈舒窈握着那只苍白而温热的大手,笑着摇头:“奴婢能得到皇上的器重,是我的福气与荣幸,我只恨自己没有完成使命,平息他们的纷争,让皇上与太后娘娘承受一次次悲伤。”
皇帝温言道:“这怎么是你的使命呢?储位之争历朝历代都避免不了,朕都不能阻止他们,你又怎么能够呢?”
又微笑道:“你很快就要回到琤儿身边了,还要自称奴婢,叫朕皇上吗?”
沈舒窈顿了顿,恭声道:“父皇!”这声熟悉的称呼,历经三年又从她口中喊出来了。
皇帝望着她的腹部,宽大的衣裙也遮不住孕味了,眼中有欣慰的神色,“这个孩子明年春天该出生了吧?”
沈舒窈点点头,“一切顺利的话,会在明年四月份。”
皇帝笑道:“可也许会同他父亲一样,在肚内呆十二个月。你不知道,当年琤儿是怀胎整整一年才出生的。朕感觉他天生奇异,身怀天命,特将懿妃的宫殿改为舜母宫,因怕遭受妒意,又命人改了一字。其实那时候,朕就对他寄托了希望。”
沈舒窈一怔,可是皇帝明明一次次地打压他,甚至还生过将他赐死的念头。
皇帝望着她疑惑的双眼,默默叹息一声,“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伤得最深,帝王与储君之间复杂矛盾的关系,注定他们是最强的联盟,也是最大的敌人。”
他望向窗外,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点点雪花,面上的哀色渐渐隐去,变得安然宁静,“好在现在朝堂变得清明,皇权争斗结束,这个冬天过后,他就可以登上舞台,自由地挥洒自己的豪情壮志了。”
眼中泛起希冀温暖之色,“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他一定会比朕做得更好,会带领王朝走向盛世繁华。”
沈舒窈听得心头悲切,听皇帝的口气他是决意要离去了,不禁簌簌落下泪来。
皇帝拍拍她的手,“孩子,不要为朕悲伤,你只要今后替朕好好地看着他,如果他做不到自己许下的诺言,你让他到槐花林中去跪罪。”
槐花林是慎王与羡王魂断之处,是皇室所有人心中的隐痛,也是她心中一道永远抹不平的伤痕。
她沉痛地点点头,“他如果做不到,儿媳不会原谅他的。”
在距离皇太后薨逝一个月后,皇帝也在一个寒风萧萧的深夜,悄然驾崩了,最后守在他身边的是懿妃。
他的头靠在这位如梨花般高雅的妃子怀中,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像孩子一般熟睡过去了。
沈舒窈悲痛万分,泪眼模糊中,看到慕容琤从沉沉的夜色中,缓慢而坚定的一步步走进灯火通明的寝宫,心中不知道是悲是喜。
他隐忍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而其他人的命运也必将沿着历史的轨迹,缓缓滑入黑暗之中。
他走到龙床旁,缓缓跪倒,双手捧握着皇帝的手,头贴在他渐渐冰凉的手掌上,静默无声,只有肩膀微微抖动。大颗的眼泪无声的涌出来,滚落在他胸前的袍襟之上。
他久久地跪在那里,身子冻僵了也不愿起来,使得宫人们都无法移灵。
沈舒窈既是心痛,又是怜悯,只得不停地劝慰他。
他伤害了手足兄弟,与皇帝数次对抗。如今人已离去,褪下皇权的外衣,他们是父子,是至亲骨肉。所有的怨恨都化去,只余下悲痛愧疚,自责难安。
隔天,慕容琤身着素服,在灵前即位登基,成为大容王朝第五代帝皇,君临天下,一统江山。
只是大典还得等到三个月后,冰雪融化,皇柩下葬后才举行。
沈舒窈不知道这个冬天是怎么过去的,脑子一片木然,等到渐渐清醒过来后,已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了。
她仍然住在舜华宫中,但很少能见到慕容琤,新君初立,百端待举,朝政非常繁忙,他常常在御书房彻夜批阅奏折。
懿妃已被封为皇太后,苏若颦被封为永宁公主,只有她仍然没有消息,但是大家也猜得到了。
还有谁能入主中宫,代替她在新皇心中的位置?所以大家已私下都称她为娘娘了。
一天与苏若颦坐在院中,阳光和煦,蜂蝶飞舞,一派春意融融。
两人都是珠圆玉润,一副慵懒娇贵之态,谈起即将出生的孩子,都是一脸的幸福满足。
沈舒窈握着她的手,笑盈盈地说:“我们也遵照老皇历,如果生下的都是男孩,就让他们结拜为兄弟,如果生下的是女孩,就结拜为姐妹。如果是一男一女,当然是结为夫妻了。”
苏若颦也满脸喜悦,感慨道:“如果真的是一男一女,那我与他的情缘就会在下一代续上了。”
忽然有一对翡翠鸟落在花枝上,羽毛熠熠生光,非常美丽。两只鸟对着她们呢喃,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沈舒窈一时有些恍惚,上前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也是一对好姐妹吗?”
翡翠鸟的声音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