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痛苦地沉浸在对那段往事的回忆中,精神恍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听邻桌的一人接着道:“朝廷在关宁一线驻兵十余万,打又不敢打,每年只是消耗粮饷数百万,摊派到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头上而已。真不知道养这些兵是做什么的!”
另一人却反驳道:“谁说不敢打?新任山海关总兵马世龙,那是我们回回人,一向能征善战。听说言官多有参劾马总兵拥兵畏战的,以马总兵的性格,能受得了这种污蔑?你们看着,用不了多长时间,肯定会有马总兵的捷报传来!”
“你怎么知道是捷报,不是丧报?”又一人反唇相讥道,“反正辽东打了这么多年仗,除了秦王殿下坐镇的宁远一役,我还没见官军胜过!”
“你胡说,马总兵怎么会打败仗?”那位回回立时就翻了脸,“我们回回人有全能的真主保佑,向来是攻无不胜战无不克!你看太祖开国时的勋臣大将,如常遇春、胡大海、蓝玉、冯胜、沐英、李忠等人,哪个不是我们回回人?要不怎么说‘十回保一朱’呢!”
“你小声点!”邻座之人赶忙神情紧张地劝道,“我知道你们回回厉害,可再厉害能有圣女厉害么?你还敢在这说‘真主’,仔细圣女听见了,让护法割了你的舌头!”
那回回仍是不满地嘟囔了两声,却也不敢像刚才一样高声喧哗了。
朱由检在一旁冷眼旁观,至此不禁蹙眉陷入沉思。从这桌人的闲聊之中,他已经得到了几条重要的信息。
第一,辽东方面,因为努尔哈赤毙命,皇太极刚刚继承汗位,内部的利益调整可能还没有梳理好。而明军这边,本来就是过于依赖关宁锦防线,根本不敢主动出击。两边都不想打,因此倒还能保持暂时的平衡。
可是这个山海关总兵马世龙,听起来却是个鲁莽之辈,似是想主动出击。也许他过去在别处打过胜仗,可对上骁勇无比的女真精骑,他能在野战中战而胜之么?以朱由检对明军和后金军的了解,恐怕这位马总兵多半是凶多吉少。至于什么真主,那纯粹就是扯淡,再过两三百年,整个中东地区都成了西方的殖民地了,也没见真主保佑过他的信徒。
第二,从刚才那人说的“秦王殿下”一语中,朱由检可以猜出自己微服出行的事情并未败露。否则,对自己的称呼绝不会这么恭敬。接下来只要自己昼夜兼程赶回泾阳,迈进秦王府的大门,这趟从登州到朝鲜、再从朝鲜到台湾的惊险旅程也就算功德圆满了。
第三,刚才众人劝那回回之时,提到“圣女”、“护法”等名目,竟然能把信奉伊斯兰教的回回吓得缄口不言。听起来这也像是一种宗教,却不知为何能有如此大的势力?历史上以宗教蒙蔽百姓,甚至聚众造反的事情屡见不鲜,如今时值乱世,这种势力又出来兴风作浪,岂不是对着本已摇摇欲坠的大明王朝,又狠狠地踹了一脚?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自己最重要的任务还是赶回泾阳。他本来还想先给秦王庄和登州送个信报平安,可后来一想这个时代又没有电话电报,送信的人不一定比自己走得快。
再说他和李贞妍现在就是孤零零的两个人,又能让谁去送信?还不如径回泾阳,给苦盼自己归来的蕊儿她们来个大大的惊喜。所以朱由检也不想节外生枝,反正这“圣女”也跟自己扯不上关系。
二人正准备要走,忽听街上一片大哗,紧接着就有数十人从远处吹吹打打而来。附近的百姓也全都涌上街去,对着游行的队伍顶礼膜拜。
待队伍走近,只见前面是八名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手持皮鞭开路,后面跟着两个短衣襟小打扮、腰间佩剑的男子。这二人目光炯炯,步履如风,一看就是武术好手。
再往后面看,就是两人抬着一样白花花的东西,朱由检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尊雕刻成莲花瓣形状的汉白玉底座。这东西二尺见方,少说也有几百斤重,不知道他们费力气抬这玩意干嘛?
朱由检正诧异时,又见后面是一台八人抬的大轿,抬轿子的却不是男子,而是清一色的妙龄少女。按照明代的规矩,三以上的大员才可在京师之外乘坐八抬大轿。看这架势,轿中之人肯定不是官员,这明显是逾制了,却不知官府为何不管?
在这顶诡异的大轿之后,还跟着二十多名少男少女,一面前行,一面抛洒白色花瓣,把整条街都洒得香气阵阵。朱由检更是莫名其妙,心想这难道是古代的专业空气净化队伍?
他很想找个人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此时店内不论是食客还是伙计,全都涌出门外跪在道旁,神情甚是虔诚。如此一来,坐在店内的朱由检与李贞妍倒显得十分扎眼了。
待队伍来到饭馆门口,那两名佩剑男子中的一人突然高声叫道:“今日白莲圣女广施恩泽,亲来为海澄百姓祈福。凡有身体病痛者,只要入我教门,诚心敬拜圣女,本护法即运神功为其治病,功到病除!”
话音未落,一名走路颤颤巍巍、看起来像是半身不遂的老者含混不清地道:“小老儿这般模样已经数年,还望护法大师救我一救!”
那男子围着老者转了一圈,突然厉吼一声道:“大胆妖邪,竟敢附于人身作祟!取法鞭!”
立即有一名大汉将皮鞭送上,那“护法”取鞭在手,在一桶清水里浸湿了,口中念念有词。众人正疑惑之时,“护法”突然双目圆睁,对着那老者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