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幸若有所悟,过了一会,又道:“方才在城外听那老丈说,皇太子病重入危,所以小王爷铁穆耳才出此下策,张罗会医之人入城。那么那真金的病肯定是厉害得很了!”那女子道:“管他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毫不相干。”
鱼幸道:“就不知皇太子真金,平日里为人处世如何?”那女子道:“我听……听别人说,皇太子真金通儒家之道,守孝悌之义,倒是蒙古人中罕见的好人。忽必烈用了一个回人,叫做阿合马,是大大的坏蛋,他吸纳民脂民膏,毒害平民,去年王著等以太子名义,将他暗中击杀了。后来忽必烈听说此事,面上虽不责骂,但心已有不忿,想来太子真金之病,多半与此有关。”
鱼幸道:“前辈既然懂得医术,太子真金又难得如此为好,那前辈务必救他一救。”那女子摆手道:“他要是死了,那才叫好,蒙古人生性凶残,杀我大宋子民,你不知道么?”鱼幸道:“人有两面,是好是坏,那也不能妄下定论。善人不一定永为善,恶人亦不一定永为恶。再说了,汉人中有好人坏人,蒙古人中那自然也有好人坏人。”
顿了一顿,又道:“如弓未冷,他和师父曾是师兄弟,按辈分而来,我必要称他一声师叔,可他行止不端,杀了九玄门凌震天,这一声尊称,那也只得作罢。而那铁穆耳,他曾在恶风岗上去相会郝先生,求他救治陆姑娘,听说父亲病危,便急匆匆拔营回京,如此孝义两全之人,那定是个大大的好人了。”
那女子神色略微缓和,说道:“好孩子,你有这般想法,算是你师父没有看错你。但是你要知道,人世之事,难以揣测,纵然是兄弟手足情义,自幼偕长,都不过为人心而驾驭。若掺涉在政治之中,那更是人心叵测了。你读过圣贤之书,知道子建之心,本是同根,相煎之急,至最后惶惶而不安。唐太宗纵然得贞观之治,也是玄武门之变,夺权而得。我朝太祖兄弟二人,也有烛影摇红之嫌……须知前车之鉴,乃为后事之师,武林也如宫廷政治一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因此行走江湖,都不须抱大仁大义之心。善之为善,那便是恶。你日后遇见好人,便用善心相待,遇见恶人,自然得以凶恶之心处之。”
鱼幸听她所言不错,叹道:“江湖凶恶,我也是知道的。我现下只盼快些找到师父,和他归隐山林,也就够啦。”
那女子道:“你身负功夫,不入江湖救苦救难,行侠仗义,那这身功夫也是白饶。你师父既然教你学习儒道,苦练武功,想来也是有其中的道理的。”
鱼幸听她娓娓道来,说得头头是道,一时心里踌躇不已。又听她叹了一口气,续道:“人生堪堪几十年岁月当中,不如意之事,倒占去了十之**。想当年你师父也是一心在山水之间,可世道紊乱,国恨家仇不断,他迫不得已易志,又如何能让他清清静静地过上一天安稳日子?”
鱼幸心道:“国恨家仇?国恨那是说蒙古人铁蹄侵略大宋江山之事,那家仇多半是指弓未冷等师兄弟闹分离之事了。难道师父还和他的另外两个师弟有什么不如意之事不成?”
心中又想道:“这位前辈对我很好,教我功夫,又对我说这些话,良心好的很。他对师父的诸般事迹清楚得很,难道她与师父是要好的朋友?”想到这里,颇觉惊讶,问道:“前辈在年轻之时,就认得我师父了么?”
那女子眸子霍地一滞,口中喃喃细语:“很小之时,就认得啦。我认得你师父时是在山东,也不过五六岁罢,你师父也不过十来岁。唉,已经有四十多年了。”
鱼幸心道:“我看她不过四十来岁,原来已经有五十多岁了。”那女子顿了一下,又道:“好孩子,你与我相处了这些日子,我还没给你说我的名字呢。我姓风,我叫风寻忧。”
说到这里,蓦然止口。鱼幸念道:“风寻忧?”那女子风寻忧声音略高,问道:“怎么,你师父没给你说过这三个字么?”突然又转口道:“听你语音讶异,那自然是没听你师父提及过了。唉,数十年的光阴如过眼烟云,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了,也没什么好提的。”
鱼幸听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抬头看间,只见她目光呆滞,脸上微含怒容,似乎是提到了往事,牵动了什么抑郁伤心之事,心中反而是不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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