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沉闷了好一会儿,愚公与刑天对坐于摆放茶海的茶几两侧,各自杯中满满的茶水快要凉透了。
刑天的头脑中闪烁着那三篇网帖,他极力回想其中是否存在某些被自己忽略的关联。正如愚公所言,那篇谣言帖使得“旁观者”本有望理清的头绪霎时又变得复杂。“真因为那帖子才灭门?”他低声念叨起来,“就为人家造了谣,犯不上啊。”越是在思维中追溯,他越是感觉如堕雾中:国家处理网络谣言有明确可行的法规,且不说造谣者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被谣言中伤的人,也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合法手段维权追责,无需暗地搞这种触目惊心的报复,何况以影响而论,造这样的谣远够不上死罪,怎至于将其全家杀光呢?“是啊。”愚公接了话茬儿,“帖子,案子,究竟有没有直接关系?这条线索值不值得追查下去?”
“我是想知道你的看法。”见刑天又不语了,愚公将口气放得轻松了点儿问他道。“哦?哦,我,有没有关系现在我也闹不清了。”“我指的是,你认为该不该顺着这些帖子往下深挖?”“你是要我……”“如果由你来决策,你怎么取舍?”
刑天双眼一亮,随即深吸一口气,垂下头闭紧了嘴。愚公既看出前刑警已听懂自己的意思,又瞧透了掩在这副模样之后的态度,毕竟类似的意思自“禁土”行动失败自己无论是在小组会议上还是在二人单独碰面时都明确或隐晦地表示了不止一次,而类似的态度自己也不是头一回感受到,甚至在刑天以外的小组成员身上感受到不止一次。当然,那不意味着“同事”们不服刑天,听他们不经意间漏出的拐弯抹角的话的意思,是指愚公的自罚过重了。
只是刑天并未对此说过什么,因而愚公不敢肯定导致他如此态度的原因是否和其他“同事”的一样。犯规小组的现任领导者不知道,徐一峰警官在刑警队时虽积累了丰富办案经验,却不曾领导过哪一个干警,毋论一支队伍,况且每逢大案要案全队动员,他也只能轮到一个打杂的份儿,从未有机会主导任何一次侦破。加入小组后,尽管依然存有以前独立办案的胆识,但每次行动中哪怕是他单枪匹马取得的成果,终究都是呼应愚公敲定的总方针。好不容易自个儿做了回主,却为“禁土”的惨败拉开了序幕,这进一步挫伤了他的信心。
“你肯定不是没主意,说说吧。”愚公淡淡一笑,决定今天把话说直白点儿,“下次你还得把你的决定说给其他‘同事’呢,不过那时候我就不用听了。呵呵,我老啦,再干****也该歇歇了……”“愚公,别说这个了。”刑天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决,然而愚公注意的是他紧蹙的眉头和紧攥的双拳,这下意识的反应大约说明自己刚才的话触动了他的什么心事,换成是白蛇,恐怕已经犯病了。“愚公,我不是成心打断你,就是你这话……”“我的话让你想到了什么?”刑天叹了口气,道:“以前,我们队长也跟我说过和这差不多的话。”
“我们队长”即昔日领导徐一峰警官的刑警队长,其人其事刑天对“同事”们所提并不多,愚公听他说过的仅仅是这个人被查实勾结黑恶势力、收受贿赂,如今仍在蹲监狱,现在想起来,言及这位曾经的领导,刑天似乎并不像谈论其他的衙门小人一样愤恨。愚公打算问点儿什么,却听刑天继续说:“说完这话没俩月,他的事儿就露馅儿了。”
“我可没受过贿啊。”待刑天平静一些,愚公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是那意思。”前刑警咬了下嘴唇,“我是——咳咳咳咳……是这两天,我这脑子忒容易想起以前的事儿。”“所以让我这一句话给勾起来了?”“不光是这句话。”刑天由衷地发出感慨,“我没和你们说过,实际上,虽然我们队长是个腐败分子,但我和他……交情不错,当然这交情不是拿钱买来的。立功升职的事儿,他没给过我特殊照顾;他有灰色收入,我知道,别的好多人也知道,那些人大概都收过他的钱,但我没有,他明白我不会收,也没硬塞给我或者上我的眼药儿。在队里,我后台不硬,那会儿脾气也暴,不招人待见,也就跟他处得来。这个队长对我尽量公平,也很讲义气。局里面儿什么乱七八糟的麻烦事儿摊下来,他也尽可能照应照应我。不知道他收黑钱那会儿,我还老找他谈谈心——咳咳咳……”
这一次咳得不重,几下就收住了,却把刑天由记忆咳回了现实。“唉,扯了这么多不着边儿的!还是说正经事儿吧。”“好,那先把我的问题回答了吧。”听了愚公的话,刑天无奈地沉思片刻,道:“依我看,网帖的线儿还得接着查,不但得查清那两篇帖子里的事儿是真是假,如果也都是假的,还有必要查查这假帖子后头有没有真把柄。”
作这番分析时,刑天目光锐利,愚公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查这条线儿,不适合安排太多人。”刑天又想到了什么,“凭个人的本事,人多不一定查得快。要不是但丁卧底去了,教他和简爱一块儿查就够了。现在让简爱一个人弄的话……得把她累够戗。”“就由简爱负责吧,顺藤摸瓜慢慢来。”愚公舒了口气,“如果咱们的对手有耐心准备一年多,咱们也可以花更长的时间奉陪。”
屋里又静了不到半分钟,刑天见愚公仔细摆弄起茶具,忙说:“愚公,但丁那边儿有情况。”“哦?”“他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