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述志在大脑就要爆炸的一瞬间,目光和那个日本姑娘碰撞了,这种碰撞像是疾驶的汽车遇到了红绿灯,使他怵然惊醒了,差一点给自己一个耳光,心说他怎么可以在日本人面前失态,暴露出内心世界的虚弱?要知道,这个看来文静的女孩,很可能是隆吉派来的特务,是来监视他的,或许他的每一点漏洞,都可能成为鬼子进攻的缺口,给对方以可乘之机。“彭述志啊彭述志,你也是老革命了,急躁的情绪为什么还不能改?”他在暗暗的责怪自己。既然一生献给党了,要做岳武穆、文天祥,脑海中还留着那么多的小资情调干什么。什么对月伤怀,临风洒泪,那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应该有的东西么?彭述志在迷失自己的一刹那,高度的警觉又把脱轨的车轮转了回来,脸上迅速得恢复了常态。他瞟了对方一眼,并没有从她手中要过废弃的画,重新选择了一张纸,展开了,努力的让那纷乱的思绪宁静下来,开始重新作画。拿笔的手,开始有些颤抖,思绪也不能集中,但是他强迫自己驱除杂念,凝神静气,这样过了好一会,手沉稳了,笔尖落在纸上也听话了。渐渐的,一座苍莽的大山凸现出来,在那层峦叠嶂的山峰中,一颗笔直的松树傲然挺立,直至云端,松下就是茫茫的云海。画中的意境把彭述志带进高洁神圣的境界中,让他自然的进入了忘我,自然的沉浸在那悲情壮烈,胸怀激荡的情境之中。
这天晚上彭述志好久都没有入睡,温馨和惨烈在不停的征战。一会是小桥流水,吟风赏月,一会是金戈铁马,战火硝烟,战争与和平的大戏在他眼前交叉回荡,弄得他起来坐下,坐下起来,后来实在睡不着,索性走到书房里,呆呆的冥思苦想。
鬼子花费这么大的本钱,把他关在舒适的环境里,用意当然是要软化他的意志,让他从信仰的王国里走出来,屈服于风花雪月的生活,陶醉在舒适享乐的乐园里,这一点他从开始就十分明白。可是为什么看似明明知道的事,当它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面对那种诱惑,还是感到心烦意乱?这让他很是苦恼。刚刚被捕的时候,他设想了鬼子会用种种残酷的手段折磨他,就是没有想到鬼子会把他当珍稀动物圈养起来,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到目前为止不用说酷刑,他连一张冷脸也没有见过,天天过着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鬼子简直把他当成了王子,好像把他请来的目的,就是请个老太爷来恭敬似的。彭述志当然不会那么天真,他知道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既然一切都清清楚楚,却还是不能减少心中的骚动,他如何能不苦恼?
第二天他起得较晚,这是他被捕之后从来没有过的事。当他睁开眼睛,早晨的太阳从窗格外射进来,把地面涂抹得花花绿绿的,屋子里被柔和的光线笼罩着,家具,摆设都很温馨,这种感觉对彭述志来说,多年没有享受过了,家的概念对于他来说,早就变得十分遥远。他懒懒的伸着四肢,还是觉得困倦,又闭上了朦胧的睡眼,似乎是不想很快失去这温馨,也许还有些贪恋床被的松软,反正起床后也没有事情可作。
一阵轻轻的,带有脂粉味的身子走了进来,不用问,准是日本姑娘来清扫屋子了,这个很少言语的异国少女,的确很勤快,也很温柔。可惜在彭述志的意念中,她是隆吉派来的,又不会说中国话,否则和她说说话,调**,日子一定过得很快。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彭述志吓了一跳,暗暗的掐了一下大腿,从床上坐了起来。糟糕,被温馨熏迷糊了,真要堕落了,不能再胡思乱想了,这样下去特别危险。彭述志掀开了被子,迅速地走出卧室,来到了院子里。眼中高大的围墙在述说着什么,院子里阳光明媚,让他从幻觉中醒了过来,原来这里不是桃花源,他不过是个可以在院子里自由走动的囚犯。
日本女子对他笑笑,然后端来了饭菜。冒着香味的饭菜像是玉雕作品,精致典雅,但是彭述志没有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然后进入了书房,他觉得自己是匹骏马,而图书就是马场,在那里可以自由的驰骋。但是今天运气不好,刚刚打开书,隆吉一郎到了。
“彭部长,日子过得还好么?看你的气色,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隆吉一脸笑容的说,挺着宽大的身子走近八仙桌旁,不用彭述志让座,就以主人的姿态坐在了椅子上。他那光光的脑门被太阳光反射之后,显得无比的光亮,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说的十分地道,连彭述志这个土生土长的冀中人都感到吃惊,心里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因为他明白,中国通意味着什么。
“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托你的福啊!”彭述志揶揄的说,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如果阁下喜欢的话,随时可以品尝的,我想这里的人肯定欢迎,不会收费的。”
“哈哈哈,早就知道彭部长幽默,博学,果然是人中之龙的,佩服。如果彭部长在这生活不习惯,只要说话,华北地区的,随便的你挑。”隆吉有点干笑的说,没有想到
彭述志一直被关着,阳火还是那样旺盛,词锋还是如此锐利,毫无沮丧,萎靡的迹象,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扒下了他的皮,看来他的软化政策还不到火候,并没有熄灭彭述志身上的锐气。当初一见面他就看出来,彭述志这个人是外柔内刚,不是易于之辈,果然不假。
“阁下好大方啊!彭某倒是要谢谢了。”彭述志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