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晚之前,季宣怀就是个让沈少卿默默敬而远之的无赖。
安乐村没有学堂,他和一些孩子所上的学堂来回需要一个时辰。虽然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但并不妨碍从其他人那里听到季宣怀的事迹,什么今天打了谁家的孩子,昨天偷了谁家的鸡蛋,前天堵了谁家的烟囱……总之让人完全生不出好感来,更不用说他曾多次目睹过的,在上下学的路上拦着人打了,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他也只是听听罢了。
可是那天下学,当他快到村口时,季宣怀突然骑着一头水牛迎面而来。水牛虽然体型庞大,占去了大半的道路,可一路上只顾埋头吃草,看上去竟颇为憨厚温顺,是以他当时也不觉得害怕,等它走到跟前时,便主动地站到一边让路。
可就在他出神地观察那对粗壮而弯曲的牛角时,正啃着草的牛却猛然抬头,扇动着耳朵向他这边看了过来,牛角还差点戳到他,吓的他连连后退,脚下一空,便跌进了身后七八尺深的水渠里。
等他好不容易站稳之后,才发现水渠里的水虽然不深,只到膝盖,可两边却十分陡直,再加上比他高出许多,直让他生出一种坐井观天之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除了天之外,他还能看见岸上那条害他落水的牛,以及牛背上也正打量着他的人,也就是说,只要岸上的人肯帮忙,他就不用一直傻站着,等到有人发现他了。
可他并没有立即求救,因为那个人正是季宣怀,是众人口中那个无恶不作的无赖,而此时正一脸兴味地看着水渠里的他,丝毫没有要上来帮忙的意思,哪怕按理来说,他放的牛无故吓到人,表示一下歉意也是应该的吧?
随后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他还在犹豫之时,那人突然利落地跳下牛背,伸手将他拉了上去,让他立即惭愧起自己的小人之心来。
就在他满怀感激,想要开口道谢时,却不料对方一脸促狭地打量着他,极为开怀地说道:“我就是让黑将军跟你打个招呼罢了,看把你吓的,像是要吃了你一般,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胆小的,还连个水渠都爬不上来,早知道就不逗你了,哈哈……”
一瞬间,来不及表达的感激全都堵在了胸口,他愣愣地看着对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太过复杂的心情,只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刚才是他故意的!看着那张幸灾乐祸,毫无半点歉意的脸,又看了看身边淌着水的书袋,终于和村里的孩子同仇敌忾了一次,瞪着那人狠狠地腹诽了一句:“无赖!”
明知道对方是个无赖,他也不想再多生事端,只能强装淡定,边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边在心里告诫自己: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以后一定要离这个无赖远远的!
可谁知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个让他绕着走的无赖,竟然自己跑上门来,还要与他同住!当真是个无赖,只说后果,怎么偏不记得前因了呢?何况事后不仅毫无歉意,还肆意嘲笑于他!娘也是,怎么就那么相信对方的一面之词呢?看着坐在他床边的季宣怀,沈少卿颇为郁闷地想到。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忍着了。谁让刚才在堂屋的时候,他没有把话说明白呢?再者说,这个无赖也的确有些值得同情,留下便留下吧,自己不去理他就是了,只求他别在家里闯祸闹事才好,娘的身体本就不好,若再被他气出个好歹来……想到这里,沈少卿暗自叹了口气,但愿他能安分点吧。
“你家里有破旧的被子么?不能穿的衣服也行,给我两件盖身上就好,我去柴房睡。”见沈母拿着被子进来,季宣怀赶紧起来对她说道,随后见沈母不解地看向沈少卿,又跟她解释道:“在他们家里我都是跟牛睡一屋,都睡习惯了,草堆上也挺暖和的。”
他可不像沈母那么心善,以为沈少卿只是不习惯与人同住而已。那小子虽然不爱说话,可瞧那副别扭劲,就知道肯定还记恨着自己用牛吓他的事。
他真不是存心要吓唬沈少卿的,只是见他一直盯着水牛看,还以为他喜欢呢,却没想到那么不经吓,还倒霉的掉进了水渠里,更让他觉得惊奇的是,连七八岁的孩子都知道分开手脚,撑着两边爬上来,沈少卿却只会瞪眼傻站着,实在是太有意思了。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沈少卿,可一想起对方当时呆头呆脑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笑。
虽然沈少卿不愿与他同住,却也没有把他吓唬人的事情说出来,算是仗义的了,要是像村里那些兔崽子那样,使劲添油加醋地吿他一状,他能不能站在这间屋里,还真是难说了,就凭着这一点,他往后也要多多让着对方一些,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
“我们家的床肯定比柴房还要暖和,赶紧睡吧。”沈母也不与他较真,打趣地说道,然后看了一眼坐在桌边的沈少卿,接着说道:“这些年冷冷清清的,猛然间多了一个人,难免有些不习惯,少卿一直跟着我,连个相熟的朋友都没有,既然你们有缘,日后多亲近亲近,相互有个照应总是好的。家里许久没有热闹过了,自从……,看我,一高兴就说远了,赶紧睡吧。”说完便回屋去了。
就像是自己要赶他去柴房似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看着桌上被水泡过的、变了形的书本,沈少卿不由又气愤起来,可又不屑于说什么,只能继续无视对方。
“赶紧睡吧,这么晚了,点灯太费油。”见沈少卿仍然盯着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