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明亮,白玉石地面宛如明镜,焚香袅袅,宝相庄严的佛像依旧悯怀众生的浅笑着,罗帐素白,风起绡动。
瑟瑟发抖的太医跪满一地,暗红的官服半湿半干,可想而知内心有多害怕。
豪华的云衾锦榻中,宣太后眼尾迤逦,半阖半张,脸容尊华,虽是惨白羸弱却难掩眉宇间端雅仪态,堪堪让人难以逼视,白雾般的月光洒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尖。
突然,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满眼苍凉的望着走来的北墨凌,坐在床榻边的北宫君发丝凌乱,好似几日都未梳洗,一身明黄的锦服此时黯淡无光,顺着宣太后的目光望过去,顿时一愣,顷刻欣喜展眉。
“弟弟。”
北墨凌就这么站在原地,目光清冷,仿佛躺在床榻上只是一个陌生人,他抬了抬手,身后的扶子然看了看甄月,见她郑重的点了点头,才走上前去。
北宫君丝毫不意外他的反应,眸色暗了下来,见他能来,心里也是感怀。
床榻上的宣太后奄奄一息,整个消瘦的只剩皮包骨,扶子然拿出绣帕放在宣太后手腕处,一边诊脉,一边观察她的脸色。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太医们更是将心提到嗓子眼,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凌王带来的神医上,扶子人询问了一些病症,眉心紧紧蹙着,轻轻摇了摇头。
细微的动作被北宫君捕捉到,心中一沉,急忙问道:“朕的母后可是还有一线生机?”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唯恐说大了些,便惊扰到聚精会神的扶子然,扶子然收回绣帕,看着众人希翼的目光,蹙眉说道:“太后病症来的太快,病来如山倒,而且体内已经枯竭。回天无术。”
“你不是神医吗?”北宫君霎时激动:“怎么能回天无术呢,母后早前只是积血淤心,又有些风寒,这些日子一直调养。怎么会枯竭?”
“太后的病症不像是风寒,体内枯竭的严重,无法复苏,我已经尽力了。”
北宫君身子一颤,摇晃退后两步。面色悲痛,对着跪地的太医,怒吼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太后的身子一直都是你们在调理,怎么会枯竭严重!朕养你们有什么用!全部该死。”
“皇上,微臣已经尽力了,太后这身子耗损的蹊跷啊。”太医们叩地哀求。
甄月心中一惊,没想到仅仅半个多月,瞬息万变之间,白云苍狗。一切都似浮萍,半生浸泡在权术相夺的宣太后,最后败的不剩一兵一卒,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等着死神的降临。
大雪将整个紫晶圣宫铺的一片银白,一望无际白茫一片,冷的不见一只苍鹰,只有烈烈的青龙旗在高台上,肆意翻滚,如同这个人心凝重的夜晚。每一下都是沉重而绝然的。
而他只是一直冷眼的看着床榻上的妇人,好似透过她望向了很远,每个人神情凝重,只有他一如既往的冰冷。如同甄月初见之时。
凤凰烛台上,火焰飘忽,地上皆是斑驳的影子,面色苍白的宣太后伸出如柴骨的手,遥遥伸向他,暗灰的眸子都是绝望的希翼。
“墨凌。”北宫君眼眶微红。请求的望向几尺之外的男子,却也只是轻唤他一声,没有说出任何请求的话语,因为他知道,他与母后都没有资格。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一直冷眼旁观的男子缓缓抬步走来,每一步如同漫长的人生,沉重而绵长。
“儿……儿。”宣太后喜极而泣,越发用力的伸向他。
短短的几尺距离,似乎用了很久,他静立在床榻边,似乎闻见了一股死亡的气息,一只皱纹深刻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衣袍,好似用尽全力,要他再靠近一些。
“儿……母后……有话。”
北宫君悲痛万分,终是开口说道:“墨凌,母后快走了,再大的仇也该消了。”
北墨凌仿佛没有听见,看着面前消瘦如骨的妇人,眉心不着痕迹的蹙起,那双如深潭的眸子闪过一丝伤感,不知过了多久,好似经过漫长的一生,内心的挣扎没有人能知晓,他缓缓坐在床榻边,声音低如细纹:“你说。”
宣太后苍老的眼角滑下滚滚热泪,顺着沟壑的痕迹落在青玉枕上,她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却浑身乏力,只能剧烈的喘息,待缓过气来,目光慈祥的说道:“墨……墨凌……十四年了……母后……对……不起……你……不要怪……怪母后。”
宣太后喘息的厉害,一边的侍女连忙舀了一汤人参,才算缓了太后的气,原本冰冷如霜的男子,在听到这句对不起时,坚定的眸色豁然碎裂,如同冰坚的城墙裂开一道口子,渗入缕缕暖风。
笔挺的肩膀顿时有些轻颤,不可思议的看着相斗十四年的母后,袖口下的手紧紧握成拳,才稳住了心口的苦涩。
“母后……要走……走了,让母后……好……好看看……你。”她伸出手,一直想抚上他的脸颊。
他轻轻俯低身子,眼中带着小心翼翼,又异常渴望,像个孩子般渴求得到母爱,然而当那双曾经搅动风云,如今又满手沧桑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时,原本虚弱的太后眉心戾气遮天蔽日,眼中杀气慑人。
滋的一声,血线纷洒,利器划破血肉之声,好似瑟人的钟鼓之声,让所有人震惊不已,又始料未及。
他嘴角一声冷笑,渴望的希翼被一股绝望而覆盖,面如死灰,狭长的凤目流下一滴泪水,这个称霸天下,冷血无情的凌王,终是在万念俱恢的这一刻,流下绝望的泪,他已经很多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