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瞥她一眼:“我说的对不对?”
从此以后,那个多情多才,美丽的女大学生,彻底成了风月场上的舞国王后。周旋于各权贵之间。
陆玉容脸色惨白,发丝黏在脸上,雨水顺着她的脸颊留下,骄傲地昂起头:“那又怎么样?”
春生走到一个烈士墓前,念道:“齐雨,二十三岁,牺牲于淮海战役……”
走几步,又念另一个:“孙达,十七岁,牺牲于羊头山剿匪……”
她念了很多个。这园里的烈士,最大的,年纪也不过只有三十岁。
陆玉容听着,忽然说:“不要念了!不要念了!我叫你不要念了,听没听见!”
春生笑了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丝,慢慢解开自己的衣襟,不以为意地露出靠近胸口的地方,陆玉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看到春生的胸口,遍布狰狞的伤痕。
春生在雨中,平静地说:“我十四岁参军。如今十八岁。我的同伴,我的战友,绝大多数,都是比你年纪还要小的多的青年人。剿灭那个大汉奸的一战中,我的十个朋友,都死去了。年纪最大的那个,死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一岁。”
她深呼一口气,看着陆玉容,一字一句说:“那个大汉奸死了。那些反/动警察没了。那些土匪都被剿灭了。还记得我带你们去医院的时候,指过的歌舞街、赌场、反/动警察局吗?陆玉容,没有人,没有地方,会继续逼你去出卖自己的才能活命了。你仇恨的那些人,害了你们的那些人,都已经被除掉了。”
“而将那些会逼着你去不停跳舞的鬼东西毁掉的人们。就是这些墓里躺着的人。”
曾经的中国,几年之前的中国,贫苦、饥荒、战乱、疾病。
满街的妓/女、流氓地痞、流浪儿童、乞丐。骨瘦如柴的绝望农民躺在马路上,希望车碾死他,好解脱饥饿。
农村里更是一片一片满是坟冢的荒村。
而洋人、军阀,汉奸,高高在上,锦衣玉食。
无数的人在底层,在旧社会的枯井里苦苦挣扎。那样一个中国!
毛主/席写“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
可是无论是当年与主/席并肩的他的同学们,还是她的哥哥姐姐们,那些“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青年们。那些年纪轻轻,却对这片土地满怀热枕与忧虑的人,为了改变这个中国,全都早早牺牲了。躺在了冰冷的地下。
牺牲的时候都大多没到三十岁。
青年们拿自己的血肉堆出了新中国。
“陆玉容,他们是为老百姓,也是为你,为千千万万个你这样的遭遇的人,才躺在了这里。”
春生带着已经沉默了很久的陆玉容,回到了教养所。
刚好碰上迎面跑来的焦虑的秋菊:“小春!朝鲜那边暂时停战了,志愿军战士有一批重伤兵被送回来,分到了最近的上海各医院,可是医院人不够,向全市征求人手。民政局问我们出不出人……”
春生立刻反应过来:“快,立刻集合姐妹们,找已经治好了病的,并且心灵手巧、学习能力强,有一定医护经验的人报名!”
陆玉容跟在她身后,忽然开口:“我读大学的时候,学的是医学。”
能够有机会去照顾英雄的志愿军战士,姐妹们很踊跃,但是因条件限制,最后千余人也只找出五、六个人。
翠羽却坚持要去。翠羽也是让干部们十分头疼的一位。她不但始终不在诉苦会上说一句话,只说:“我没什么苦。”
也始终不肯去医院接受早期淋病的治疗。
大家都摸不透她的想法。
春生摇摇头:“你不符合条件。”
但是翠羽说:“就当我只是去安静地探病。多余的事我不会做。”她很少见地固执起来,甚至拿起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
最后没办法,只能带她也去。
到了医院,医院里连走廊上都是受伤的战士。
那些重伤的惨烈,好像瞬间带来了战场的气息。
只是和她们曾经见过的那些日本人、国民/党的伤兵不一样,这些战士,虽然也能看得出很痛苦,但大多是平静的,十分配合医护。甚至还会向医生护士敬礼致谢。
这太不可思议了。
因为经验关系,陆玉容她们经过几个小时的培训,被分到的都是轻伤员。
翠羽就在一边戴着消过毒的手套给她们拿东西。
陆玉容照顾的那个轻伤员睡着了。她松了口气,又立刻四处看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人。
这时候,忽然手术室传出消息:盘尼西林不够用。医生想起来,还有一批盘尼西林。就是政府专门拨调过来给教养所的姐妹们治病用的,因为治性病是长期的,所以药还没用完。医生问春生她们,能不能把药先给手术室的战士们用。
春生(春生上过战场,有一定的战场医护经验)看向姐妹们,姐妹们都表示:完全没问题。
这时,陆玉容照顾的那个轻伤员忽然醒了,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惊奇地眨眨眼:“啊,原来是你们。”
“怎么了?”陆玉容问。
轻伤员突然悲伤起来,望向手术室的方向,摇摇头,没说话。
只是,过了很久,医生和护士推着一位志愿军战士的遗体出来了。
所有人都眼睛都红通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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