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市走近几步,把虞从舟从地上揪起,瞅了瞅他的伤口,眯眼笑说,“小令箭,你准头有些偏啊,这一剑并非贯心而过啊。”
姜窈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血液从她的剑尖滴坠落地的溅响。
但、没有贯心?可会…还有一线生机?
但希望还未从绝望中开出枝桠,却见公子市右手一指戳入虞从舟胸口的剑伤裂处,伤口撕开,虞从舟半悬在空中的身体猛然一搐,毫无意识地发出断声哑喊。一声声磨在姜窈心口,空有一恨却全然不能显露。
公子市手指全然扎透、浸没在他的血中,虞从舟痛到尽头猛然迸开双眼,仿佛灵魂反噬、却又只愿鬼蜮早些将他从这修罗场中带走。
“呵,剑力倒挺深,连胸到背全刺透了。看来你着实对他恨之入骨。”
公子市这才对小令箭消了些怀疑。他打量着虞从舟血污溅染的苍白脸庞,鄙夷一笑,
“没想到、傲骨忠臣还是个情痴不寿啊,可惜你爱的人恨你杀你…这倒叫我也同情你几分了。”
他从他伤口中抽出手,在虞从舟颈间擦了擦血渍,愈加凑近、盯着他双眼道,
“没死也好,不如这样,若你能说出赵军胡服骑射虎骁军的掩兵之处,我自会奏禀王上、饶你一命。”
赵国鼎立中原多年、多是倚仗虎骁军的神出鬼没,但分防驻兵鲜有人知。只是人人都知道,‘邯郸虞君’是赵王最上心的上卿,他应是知晓全局的人。
虞从舟喘息着、虚弱地别开头去、不屑相答。公子市掐过他的脸、又问了一遍,虞从舟只是压着呼吸、断续答了两个字,
“休…想。”
一语答出,虞从舟心中狠狠有些自嘲,他与公子市、即是亲生叔侄、亦是弑父仇人,一生两次见面,他对他说过的竟然都只有这一句“休想”。
虞从舟被猛地扔回地面。朦胧之中他感觉身上镣铐尽被撤去。无力去想公子市又是何打算,短暂的些许自由中,他因胸口的剧痛紧紧蜷缩起来。
但忽然有人扯上他的双手双足,一圈圈绳索缠上他手腕脚踝。又是一声裂响,他上身囚衣尽被撕去,穿胸剑伤狰狞□。
这番动作、倒像是要将他车裂一般,但这里是地牢……
他混沌着想不明白,但四根绳索果然向前后左右迅速收紧,腾得一记将他四肢撕扯震开、他全身登时离地、悬空绷起一尺多。
大力撕拽之下,血一滴滴从他背上的伤口跌坠在地,他痛彻心扉地一声悸喊,只觉得仿佛一道裂痕从心间开始生长,渐要裂开他全身。
“怎么,痛苦至极?……错了,若你不说,这不过是开始。”
公子市沉笑着取了一根白色蜡烛,引狱火点燃,那蜡烛闪耀着淡紫色的光焰。
他幽幽踱过几步,选了虞从舟身体下方血滴凝坠的地方,将蜡烛用血黏在地面上。
淡紫的火焰刺烫灼骨,不断燎烧着虞从舟的背脊,正正是他心脏之处。
从舟本已意识残钝,这般炙烤之下,他登时悬空挣腾、抽着四肢,闷喊着极想逃避,却在绳圈之中不得一刻解脱。
公子市满足地看着他挣扎嘶喊。呵,自诩傲骨、也不过还是凡胎么……
“若不说、便慢慢煨着你,一直煨到你心焦……你还有六个时辰可以好好想。”
一个‘煨’字,令从舟心中绝望丛生,原以为方才已是最后一场痛苦,但现在…还有六个时辰要熬。
难忍的烫痛逼得他发不出尖锐的嘶喊,却是铮铮的破音,像地狱磨石不断摧碾,含着一道一道的厉痛。
血液从剑透的伤处滴下,淋在烛焰上、发出亟亟肆烧的声响,地室中缭绕着血腥焦灼的气味。
听得公子市幽幽问道,“小令箭,你怎么了?嘴唇都打抖了。你不是恨他么?”
不该有任何的流露,否则不单性命立付、亦救不了从舟…寂静片刻,她漠然说,“我只是想起他害我险些受那车裂酷刑,仍有后怕。”
公子市似乎并不在意她如何回答,眉端一抬道,“听沈闻说,你也见过那虎骁军的兵防图。若你能告诉我驻兵之处,我也可以卸他下来、饶他不死。”
“她看到的…是假的!我故意、试探她的…”从舟咬着一丝游息、钝钝地在燎烧中喊出最后一句。
从舟仰起头,眼里凝着低微的哀求,遥遥倒望了姜窈一眼,他不想有愧于赵国、不愿再害了曾经同伍同命的将士…他不肯用那些来置换性命。窈儿、应会懂他吧…
泪水流出、又倏忽被火烛燎干。他闭上寂瑟双眼。难赎的过去,无望的当下,为何就是不能饶他痛快往生?
但绳索如命线一般,纠缠割磨、处处打着死结,将他的身心撕扯绑缚,未留半点余地。
公子市倒无意甄别虞从舟的话是真是假。小令箭既然受过死士之训,再逼迫也不可能叫她开口,但她若有情丝牵心,那不如、坐等着看她心崩神裂、言无不尽。
时间一点一滴熬去,鬼火燎烧,从舟情愿坠世、却偏偏悬空,姜窈一心救赎、却只能旁观。
如果窈儿被逼着、要看他在炙烤中挣扎六个时辰,只怕她会受不了,六个时辰太长,若她忍不住出手相救,王稽身边那几名死士绝对不会饶她性命。
想到此,虞从舟努力聚起心底意念,紧紧握住缠绑手腕的绳索,以内力暗暗震松绳中纤维。
绳索渐渐延长几分,他便随之向下多沉了几寸,背心更加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