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姜窈脑中很乱,不知该如何作答,万一说错了话会不会连累从舟、或败坏他的安排婚后强爱。她甚至想不清自己该扮作哪国人、以哪国方言作答。在邯郸时从舟说过,这次出行,若遇见危险,说秦国方言会安全些。可是听这些人的口音竟似都是赵国人,此时秦赵交战之际,她真的可以扮作秦国人么?
但是,若这些人真的是赵国人,虞从舟为何不与他们一起行军、反而要悄掩声息、避道行岖?
她越想越混乱,她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自己是虞卿的妹妹,不过是迷了路、走失于荒岭。凭虞卿在赵王身边的地位,赵人大概不会为难她。
但万一他们就是从舟一路要避开的人,她若一句说错,恐怕会使从舟满盘落索、甚至有性命之忧。
“快说!你是谁!”那人见她不语,愈发怒盛,挥鞭打在她肩上,她感到一阵辣辣的痛。
她忽然想起,方才虞从舟也生气地向她一掷马鞭,虽然没有打到她,但他那句愤怒的话犹在耳边,“你若敢多事多非、多言多语,我绝对军法处置!”
一瞬间她心中有了主意。既然说什么都怕错,那最好的就是无言无语、才能无事无非。
想到这儿,她继续带着惊慌不堪的眼神,张了口,却没说一句话,只以手指指嘴,又举起双手慌乱地摇了又摇,喉间似乎很艰难地发出“谔谔”之声。
“是个哑巴?”那队人中有人嘲笑道。
但那为首之人没那么容易相信,说,“难辨真伪…绑回去交由老爷处置!”
一路上,楚姜窈哭得梨花带雨,全然一副无辜遇劫、惊慌失措的样子。及至到了那些人的营地,她一眼望去,营帐罗叠,数目之多竟似有千人驻扎在此穿越:王爷如狼,妃似虎。她更是想不清这里会是何人。
到了一间大帐前,一个士兵呼啦一声掀开帐帘,把她推搡着拖了进去。帐中众人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见有兵士进来,便停下计议。楚姜窈一脸惊恐,泪朦朦地抬了抬眼,偷看了眼帐中高座上那人,一看之下,心中陡惊,这人面目好生熟悉,竟然是赵国奉阳君!
奉阳君不是合纵军的统帅么,怎么与秦对垒交战之际、会在此深山出现?而虞从舟既然在奉阳君身边安插暗间,并一路隐形行军至此,似是早知他会来此地。奉阳君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而虞从舟又究竟为了什么而冒险?
疑惑之际,她听见那马队为首之人恭恭敬敬地向奉阳君禀明来龙去脉,所幸他们无证无据,因而他只字未提、有属下见到宁姑娘离帐之事。
奉阳君似乎一心都在方才与众人商议的紧要事上,又见这女子哭得慌乱不堪、全无间谍宁死不屈的气质,倒也不甚上心。只是听到她是个哑巴的时候,忽然有些起疑。
“哑巴?世上哪有那么多哑巴?”奉阳君慢步踱到楚姜窈面前,阴沉着脸,狠狠地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
“这张脸,总觉得好像哪里见过。”奉阳君不紧不慢地说出一句,却听得楚姜窈背上冒起冷汗,或许是那次她扮成男装“楚江遥”、跟着虞从舟去平原君府上时被他见到?
此时她只得强撑,依然哭得哀哀惶惶,假装听不明白,心里甚怕他会从她的容貌联想到“楚江遥”、再联想到虞从舟。
余光透过泪水,她看见奉阳君慢慢向侧边踱了两步,走近一个侍卫身边,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铁着心、暗暗将下唇吮进齿间。
果然,奉阳君突然抽出那侍卫腰间的佩剑,璜琅琅一声,声犹在耳、他已然转身,猛地将那剑刺进她腿中。她痛得瞬时佝偻起腰背,眼前全黑,完全抬不起头,若不是身后那两名士兵仍牢牢擒住她手臂,她必定摔匐在地。
饶是她曾受过主人各种严酷的训练,刚才那一瞬也差点忍不住痛喊出声来。所幸她舌尖紧紧顶住牙齿,抑住喉间那猛然气血,才压制住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还真的是哑巴。”奉阳君扔开手中那剑,以不屑的眼光看了看这哑巴,转身走回上座。
“为今之计,天亮后还是按原计划与秦人会于宝津?”结束了这一个小意外,一个臣子上前问道。
奉阳君揉了揉双眼,有些疲惫道,“今晚我眼皮总跳,还是谨慎些好,绝不可让其他四国联军或赵王的人察悉。狡兔藏三窟,鹪鹩存两枝,你立即派人连夜通知秦人,改会于二十里以北的安昕。”
“是!”那人顿了顿又问,“这个哑女如何处置?”
“天明便是我议和取封的好时辰,不要动刀杀人、坏了吉利兆头。”奉阳君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
“剥了她的外氅,把她绑到后山的树林里去。”
不用动刀,亦可将她活活冻死
……
“放了她!放了她!”范雎惊喊着,霎时从梦中惊醒,呼吸依旧急促凌乱。
他又梦见小令箭被官家恶少们围在街心,他们拿着一桶一桶的冰水往她身上泼去,取笑着、谩骂着。冬日的冷风吹过,她的嘴唇冻得发紫,腿上也被冰块划出血痕。她没有反抗,静静地跪在街上,不言不语……
他披上衣,心有余寒地推开门,走出房去。这个邯郸的冬夜,似乎比当日的大梁更加寒冷,但为何今夜会忽然梦见少年时在魏国的旧事?
小令箭…她究竟在哪里?本以为来到赵国邯郸,便能遇见她。但到处找寻,却仍无音讯。或许,依旧要等到梨花开时、才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