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侍爬过来颤着声音答道,“相邦他已经称病多日,连早朝都不曾上…”
秦王眯着眼,掠闪过一道震怒,“装病欺君!”
难道当初他对他所说的一切忠意之言全是为了骗他信任?如今他已得相邦大印,也要转身为敌了?这一世为王,竟真的没有一人不是敌人?
原以为范雎来到身边,可破这咒魇,却仍是自己一厢的执念?
秦王豁然起身,冷笑一声道,“来人,与寡人更衣!一并叫上闻太医。寡人现在就要去看一看,他这一病,是死是活!”
几顶黑色的舆轿行入城东范府,并未引起多少路人关注。而范府中人听了通传、却个个慌慌张张,府门一闭,众人齐齐跪地叩礼。
秦王下了舆轿,瞥了一眼地上众人,并不示意起身,反而冷冷地对身后的闻太医说,“若范雎并无大恙,就是称病欺君,寡人必以欺君之罪斩他!”
这话一半说给闻太医听,一半说与范府众人听,要教他们不敢有半点欺瞒。地上众人听了果然更是战战兢兢。
秦王一路向内院中范雎卧室行去,步伐炀炀,玄色衣氅曳地摆荡,如乌云翻滚,山雨欲来。
行至范雎房前,秦王目光一扫,见门外放着几碗药盏,盏中浓药却皆未饮过,疑心更甚道,“这些为何放在门外?”
“大人的病…痛得厉害,这几日都不准我们进房伺药。”一个小丫头跪着回答。
秦王哼笑一声,范雎,你究竟所为何来,又究竟在装什么诡秘?他一抬手,猛地推开门,三两步跨进房中,直奔范雎寝榻而去。倒要好好看看,他这病痛,演得像是不像。
走近才发觉,榻上却没有人。秦王心中更疑,蓦然凝眉。此时方觉,房中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不知从何而来。
“范大人!”忽听闻太医一声惊呼,秦王转身看去,却见昏暗的房角边,蜷着一个扭曲的人影,身上似乎血迹斑斑。
秦王惊诧地走近几步,这满身是血的人,难道是范雎?他急急命人掌灯,幽暗的房间轰然透亮,他这才看清,地上、榻上都是点点血痕,暗褐发黑。
秦王不可置信地看向范雎,他袖中露出的两手,皆是皮肤皴裂,仍在渗着鲜血,脸上眼角、嘴角处亦是皮开肉现,身上那件淡茶色的袍子处处都染着幽红,想必是全身都在溃烂。
“这、究竟是什么病?!”秦王怔怔急问。
闻太医急忙上前探脉,又掳起范雎长袖,见他手臂弯弯扭扭,竟是连骨骼都已碎做几段。闻太医用手指在他臂上一点一点按去,忽然回头对秦王说,
“范大人并不是得病,而是,中了‘命追’之毒!”
“什么‘命追’?他怎会中毒?!”秦王此时早已乱了方才的怒气,范雎满身的伤痕,不知为何、教他心上亦如刀刻一般。
“此毒向来是王稽大人在死士营中所用,用于死士身上、来操控束缚他们的傀控之毒。怎么竟然、竟然范大人亦会中毒…”
“死士营一向直属于母后管控…”秦王恍然大悟,心头又悲又苦,“必是母后不满寡人私定相邦,是以对范雎用毒,既为傀控范雎,又为警告寡人……”
秦王在范雎身旁蹲下,将他向自己肩上揽了揽。他周身的血痕把秦王双瞳映成暗红。秦王惨然一笑,说,
“母后竟对寡人怀恨至此…范雎,是寡人连累你了。”
一阵皮肉撕扯的震痛,范雎倚在秦王身侧挣扎闷喊。闻太医见状以拇指掐住他的人中,他眉宇间数度痛苦难耐,终是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