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令箭气若游丝的声音亦令范雎一怔天征记。他终是踏进卧房,走到小令箭身边,低身坐在榻缘。
从舟立在远处,视线越过范雎的肩头凝在窈儿身上。
她并没有醒,仿佛是在噩梦之间,冷汗濡湿了她的细发。她紧紧皱着眉,痛苦地左右挣扎。似乎感觉到手脚被绑住、她越发想用力挣脱,却身不由己,只剩连声咽喘,涌出一行泪、无助地滑落。
从舟心中拧痛,她这般模样,令他想起在成邱谷中,士兵要绑住她将她带下去时,她也是这样挣扎、也是这样泪如泉涌。
“从舟…”姜窈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想应下,又听她哭道,
“别杀他们…从舟,不要杀他们…”
范雎一蹙眉,回头扬起微寒视线,钉入从舟眼中,“杀谁?”
虞从舟有些慌神,撤开目光没有作答。虽然他始终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如今知道楚氏一家皆是秦人,让她亲眼看见那八千杀戮,终归是自己太过疏忽。
此时却听近卫在屋外敲门喊道,“公子爷!”
虞从舟心绪颇乱,不想让他入房,只说,“何事?!就在门外说!”
那近卫便遵令道,“前几日在成邱射杀的那八千秦兵里,竟有五人逃匿了出去。杜将军刚刚将他们擒获,俱已正法。”
范雎闻言,视线忽然变得灰淡,虽仍落在从舟脸上,目光却慢慢涣散开去。
“从舟…”他低低叹了一声,再说不出别的。
“…是,我是在她眼前杀了八千秦人。但我没得选。是秦人欲行伏击偷袭,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赵人!”
是,他是没得选…范雎本一心想让他简简单单地梦在梦里,以为这样前世纠葛就不会乱他今生、他的梦想依旧可以在梦中安全,但岂知一梦必有一醒,他为他造了梦,却忘记梦回时、那只会让他更痛苦。
范雎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为什么要强行帮从舟选择?可知错上加错亦不成一个对字。
“从舟,你当真想我与你相认、哪怕那兄弟之路会是一条不归路?”
范雎说得沉缓,虞从舟却讶得乱了方寸,几步上前蹲在他膝前,不敢置信地仰望着他,见他说得严肃认真,立刻点头不止,又怕他反悔,蓦地站起一把抱住他,隔着他肩头时而苦笑时而唏嘘。
他笑得温暖、抱得强势。到底血浓于水,亲情暖意侵入怀中,范雎不由眼眶发烫,心中又暗暗唤了几声‘从舟’,终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既如此,我就再留几日,待小令箭断骨接合一些,我便随你去虞家老宅,拜见父亲”
……
数日后,邯郸城郊,虞氏老宅官家庶女(大结局)。
“虞荣,爹爹呢?”
管家虞荣正在虞宅收拾前园,忽然就听见公子清越的声音,抬眼一看,果然是公子回府,大喜过望、连忙站起身来迎道,
“公子回来啦!老爷,老爷去桃花丘cǎi_huā,说要封一壶桃花酿…”
“好,知道了。”虞从舟左右打量了一下从小长大的院落,不知不觉眉梢间泛起感恩之意,
他垂着长睫舒雅一笑,转身又出了门去。
家丁、丫鬟闻声都涌到前园,却没见到公子,虞荣也正兀自疑惑,不知公子怎又出了宅去。
正在大眼对小眼,突然就看见公子小心翼翼地抱了一个昏睡不醒的女子进了门,径直抱去了公子自己那间房。
虞荣和一众丫鬟侍从都惊得下巴磕地,公子一向不沾fēng_liú,如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迷晕个女子,直接回宅入房?
不过既然公子带着喜意急着来见老爷,应该是认真的。众人又互相瞥了瞥,忍不住乐得笑了。公子早就该成家立业,现在有了中意的姑娘也好。虽然那姑娘瞧着并非绝色,但也算得清秀。公子喜欢最要紧,若总惦着容貌配不配得上公子,岂不是为难了公子的倾城颜色。
虞从舟安顿好窈儿,转身又奔出庄去,全然未见众人饶有深意的嘿笑。
众仆正眯着眼、等着公子再进门时好好给大伙儿说说与这姑娘的好事,却见公子面色温柔、两袖生风地三进宅门。这回,右手竟隔袖牵着另一位白衣公子的手!
众人心跳一紧,公子今日到底唱得是哪出?起先是抱个昏迷的姑娘来见老爷,如今又牵了个如画的公子…而那位公子的容貌,的确扣人心魂、男女通杀,说不出道不明的好看,叫人愣愣舍不得眨眼。
尽管他们看惯了自家公子的无边俊颜,但眼前这一位、不争眉眼,胜在雅风连连,宛如坠世谪仙。
却见从舟融融一笑、望着那白衣公子说,“爹爹在桃花丘,我带你去见他。穿过宅院,后门出去甚近。”眼底尽是温馨。
虞荣等人再次惊得下巴磕地,这回真是脱臼了。原来公子要带去见家长的不是那姑娘,却是这个男子?
虞荣的嘴合不拢,大着舌头问,“公子,这位…是…?”
虞从舟很认真地说,“这位是大公子。”
众仆互相怔怔一觑,原来还有姓‘大’的人家?
从舟牵着范雎、一路脚底生风,穿堂越宅,不一会儿出了后门。远山岱岱,染着粉色春意,一眼望去,那小丘上似有数百桃树,端的是盎然美景。
走近了,范雎已见一位须髯老者在桃花林中除草拾花。从舟兴奋地就要喊出声,范雎忽然将手一抽,反而紧紧握住从舟的手腕。从舟当他又要反悔,脸色瞬间发白,却见范雎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