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声渐歇,拍打着林间万物的雨稀松了起来,浓密的乌云渐渐疏朗,如抹在天际的雾纱,露出天空蒙蒙的清亮。
凌浩宁起身推开紧闭的木窗,窗外的明亮顷刻溢满小屋。
“姑娘不要悲戚,否极终有泰来时,那个爱你的男人总有一天会接你回去。”凌浩宁回头笑着对樊若梨说,从窗外泻下的光在他的面庞上投下一条棱角分明的线条,衬得剑眉朗目越发俊逸,“到时候,结驷千骑,万人相拥,红衣金轿,叠锦堆翠,风风光光接你回去。”
“嗯!”樊若梨接受了他的安慰,虽说这是梦中才会出现的美好愿望,但活着总要有个盼头。
樊若梨脑海浮现一个场景,不似他说的那么豪奢,却同样美好,方观卿金榜题名,状元及第,身着莽纹红衣,帽插宫花,锦衣覆玉骢,乌靴挑宝镫,打马游街,鸣锣开道,开山辟径,来到这小小茅屋前,叩开门扉,道一声:“姑娘,我们回家。”
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洒在山林中荫荫华盖上,顺着叶子的纹路汇聚,在叶尖处坠落。
院子平整的土地聚成一滩滩的水洼,雨点落在上面,激起一波一波的瀫纹。
云越来越稀薄,天越来越明亮,雨淅淅沥沥地下,孩子还在温暖的被窝里酣酣沉沉地睡,樊若梨低头吹灭了蜡烛。
吹入屋子里的风清爽潮润,带着独有的海的咸湿,吸入肺腑,神情气爽。
窗外碧绿的景色经过雨的淘洗,鲜艳滴翠,惹人流连。
樊若梨煮好了茶,斟在粗瓷茶杯里,递给凌浩宁。
他毫不见外地接过茶杯,放在唇边品了又品,他以前从不知道,野茶粗瓷也能有这般美妙滋味。
凌浩宁转头欲要和樊若梨说话,惊地发现她眼都不眨地盯着他手腕处的一枚黑痣。
当然知道她露出这种目光时意味着什么,凌浩宁慌忙扬袖将手中茶一饮而尽,趁机用袖口将痣挡住。
樊若梨警惕地皱眉,他慌张地表情和动作疑点重重,凌浩宁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以迅雷之势侧到他的身边,伸手扬起他垂在脑后的发。
凌浩宁暗叫一声完了,脖颈处的胎记只能叫他百口莫辩。
樊若梨没有像他想象中的大惊失色,而是松了一口气,缓缓将他的发重新覆在远处,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凌浩宁这才想起来,丞相早在他临走之前就命易容大师将他曝露的胎记和明显的痣纹处理过了。他暗自庆幸,竭尽全力克制自己的习惯性动作和说话腔调,好不容易取的她的信任,差一点就因为这小小的漏网之鱼功亏一篑。
他心有余悸,以后需更加小心谨慎才行,若是知道他用她最不齿的易容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蒙骗她,恐怕真要费些周折才能哄她回宫了。
令他意外的是,她出手速度之快,原来她的武功没有完全废掉。
“对不起,公子,刚才失礼了。”樊若梨讪讪收手,怅然道,“公子真的特别,特别像一个人。”
“谁?”凌浩宁明知故问。
“一个故人。”樊若梨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悲喜。
“有多像?”他佯装饶有兴趣。
“神情--谈吐--”樊若梨如水的眸光熠熠照人,从凌浩宁的眼睛流到身体的每个细节,“身材--动作--”
樊若梨每说一个词,凌浩宁的心就“咚”地跳一下。
“唯独一点,和他截然不同。”
凌浩宁吃了一惊。
“哪里?”他连忙问。
“他从来不会像你一样直视我的眼睛,更不会耐心听我说话。”樊若梨笑着说。
凌浩宁心里五味杂陈,脸上的表情僵滞住。
“而且你比他亲切可爱多了。”樊若梨笑得很灿烂。
听到“可爱”一词,凌浩宁哭笑不得,真想找个窟窿就地钻进去。
“你一个弱女子,在深山中供养两个孩子,不容易吧。”与其谈论所谓的故人,凌浩宁更关心她现在的状况。
“看上去挺辛苦,其实不难,我相公就是一手被我带大的,所以我挺会养孩子的。”樊若梨无不自豪道,“最难的那段日子都熬过来了,这点小苦不算什么。”
樊若梨想起了十年前刀光血影的黑暗日子,为了保护她的宁儿置生死于不顾,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徒增悲怆,她感慨道:“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煦以湿,不若相忘于江湖。”
其实,樊若梨目前的状况远比口上说的要难得多,盈盈在娘胎里受了毒气,一生下来元气就不足,时常喘不动气,而她右腿上的伤日益加重,妖铃毒是慢性毒药的魁首,她甚至能感觉到毒液每时每刻都在鲸吞蚕食着她的身体,要治病解毒,需要昂贵的药材,方家早就中断了供给,而卖簪花绸带挣得钱又寥寥无几,樊若梨把大部分钱用在给盈盈治病,自己身上的毒却一拖再拖,前几年还好,今年却一天不如一天,经常地出现神志模糊的情况,甚至出现短暂的休克和莫名的幻觉,身子也越发虚弱,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樊若梨真怕哪一天晕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樊若梨望了望在床上酣睡的孩子,心想如果自己死了,两个可怜的娃该怎么办。
凌浩宁看她神色郁郁,心生怜爱,迫不及待要将她带回宫,强的不行那就来骗的。
“鄙人不才,在皇都颇有些资产,看姑娘孤儿寡女在深山之中辛劳度日,心有不忍,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今日容姑娘收留,实乃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