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宋代特有的台谏合流,御史台和谏院纷纷将矛头对准宰执们,他们本是以言为值,无论什么事什么地方他都可以讲话,不讲话就是不尽职,讲错话转是不要紧而且这些台谏官员阶位低,权柄小,只是些清望之官。本来就挑选年轻有学问有名望有识见有胆量能开口的才任为谏官。他们讲话讲错了,当然要免职,可是免了职,声望反更高,反而更有升迁的机会。
于是,台谏就变成了一个只发空论不负实责的反对机构。他们尽爱发表反对政事堂的言论,而且漫无统纪,只要是谏官,人人可以单独发表意见。政事堂的一众宰执们却不能老不理他们的意见。
由此造就了台谏官员就形成了和政事堂针锋相对的局面,是故章惇处心积虑地想要将自己的心腹安插进台谏,但是没想到选来选去,弄了这么一个邢恕上去,真可谓是算计尽失,单是一个邢恕也就罢了,台谏之中还有陈次升和郭知章之流,不仅不肯依附于他,还时时上札弹劾他。若不是赵煦宠信有加,他章惇早就被贬死岭南了。
邢恕仗着自己的台谏官身份。自然是有恃无恐。恭恭敬敬地持着玉笏朝赵煦一揖,随即脸色一变厉声道,“礼部尚书蹇序辰不学无术,胸无点墨,钻营取巧,影附章惇。若为权知贡院,必为天下文人举子之笑柄。届时其借官职之便,任用阿奉章惇之人,以科举之名行结党之实,如此朝廷威严何在?礼仪伦常何在?”
蹇序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闪过,他并非是没受到过台谏官的弹劾,如今立在这殿里的几部的尚书侍郎员外郎甚至五个宰执。哪个没被攻讦过。但是,邢恕虽已是人身攻击,但是其影附章惇之事确实不假,又正逢朔望大朝参,被其发难,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赵煦皱了皱眉头,也不好说重话,“邢卿其心可表。但所言之事还需查实。蹇卿乃是礼部尚书。为权知贡院似乎也无不妥。”
曾布心中咯噔一声,陛下这是要拍板了。斜眼看向了蔡卞,不知他什么时候方才出手。
章惇得意洋洋地看着邢恕,眼中尽是挑衅之色,心中冷哼,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陛下,臣也以为不妥!”
赵煦闻言看去,又是台官殿中侍御史陈次升又站了出来,真是让人头疼,“陈卿不妨直言。”
陈次升的出列让章惇心里一愕,此人非是邢恕之辈,为博清名官职而不择手段的人,若此人出列,必然言之有理。
“陛下,礼部尚书蹇序辰乃四川成都府人,今次参加省试的举子,很大部分来自成都府,与蹇尚书有亲故,所以依律蹇尚书应当回避才是,不当为权知贡举。”陈次升此言有理有据,赵煦亦是跟着点了点头。
章惇正要出列,挽回局面,让与蹇序辰有亲故的考生另辟考场就是,而且这也是有列可循的。
“陛下,臣以为陈御史所言甚是。若将成都府举子另辟考场不仅会使程序繁琐增加开支,而且有不公之嫌。是故臣举荐翰林学士承旨蔡京为权知贡举。”
章惇眼睛鼓得老圆,不相信李清臣竟然出列说话了。不仅章惇,曾布、蔡卞甚至被提名的蔡京都没想到李清臣会来这么一手,不仅堵了章惇的退路,还拉上了蔡京。如今的朝堂之上,任谁都知道蔡卞和章惇不和,李清臣这么一杠子难道是摆明了要站在蔡卞一边,抗衡章惇。
蔡京兄弟出自福建路兴化仙游,地处偏僻,多少年才出得蔡京兄弟一般的人物,再拿出亲故之说,显然是站不住脚的了。
好你个李清臣,如此一来我兄弟都不能开口了,蔡卞不知道李清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如此一提议,自己当然不能反驳,更不能赞成,御史就在殿中,若是一附议,说不准就会跳出来弹劾他一个提携亲故,以权谋私。不过,蔡京为权知贡举似乎也无可辩驳,蔡卞看不懂李清臣是走的什么棋。
曾布一直默不啃声,他也被李清臣给搅合晕了。若是李清臣倒向了蔡卞,那么待蔡卞提议人选之后,就出言附议,这样岂不是事半功倍,何必如此仓皇地提议蔡京,反倒让蔡京兄弟无从出手了。若是李清臣故意借此借此封堵蔡京兄弟的嘴,那么李清臣应该倒向了章惇,章惇一党应有后手,曾布看向了章惇身后的黄履,他的表态就能说明一切。
黄履愣了愣,似乎没有适应过来这番变故,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玉笏,从哪里下手能辩驳李清臣的话?他之前根本没有准备。
黄履的一举一动皆都落入了曾布的眼力,身后的林希也看出了端倪,压低着声音道,“枢密,李清臣是在搅混水。”
曾布此刻明白了李清臣是要为自己在朝堂上赢得空间,在蔡卞和章惇出现分歧隔阂之际,从中取利。
曾布岂能坐失这个大好的机会,蔡卞和章惇离析,李清臣出来搅合一杠子,章惇的势力必然受到重创,他随即出列,“陛下,臣亦以为李侍郎所以极是,臣亦举荐翰林学士承旨蔡京为权知贡举。”
赵煦听曾布附议。点点头道。“蔡京乃是熙宁三年进士科状元,由他任权知贡举也是合适。”
章惇气极,心头很是不痛快,没想到李清臣会忽然跳出来,但面对他提议的蔡京,章惇也是没有想好反对的理由。
“同知贡举不知李卿可有举荐之人?”赵煦见李清臣的提议没有受到反对,最重要的是没有遭到台官们的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