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兰对未来满怀希望,盘算着如何在改革大潮到来之前抢占先机的时候,张家栋正火急火燎地往家赶。现在部队训练很忙,边界上又不太平,私下里已经有了要打仗的传言,正是最紧张的时候,他姐却给他写信说娘的身体不太好,让他赶快回来,字里行间都透着股让他回来见最后一面的意思。读完信他整个人都懵了,他出来当兵已经八年多了,一次探亲假都没休过,倒不是他不想家,只是每每想到为了他能出来当兵姐姐做了多大的牺牲,心里就愧得慌,他不敢回家,不敢面对从小对他呵护备至的姐姐。他拼命地训练,从班里第一到排里第一到营里第一到团里第一到师里第一,八年的时间,他如今在军区都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了。他提干了,津贴也涨了,给他姐和娘寄得钱越来越多了,可怎么在这个时候他娘就不行了呢!他坐了汽车倒火车,下了火车赶汽车,马不停蹄的往家跑,一边往家赶一边不停地责怪自己,大男人家怎么这么怯懦,这么多年愣是不敢回家。内心的煎熬让他无法入睡,等到家的时候已经赤红了双眼。
他等不及班车,从原西城拦了辆顺路的货车,沿公路一直开到村支书家门口。告别了好心的货车司机,他背着自己的军挎包站在气派的五孔大石窑门口,迟迟不敢进去,怕听到母亲的噩耗,或是看到因不幸而满脸愁容的姐姐,就这么怔怔的站了好久,直到张有堂回家。
“呀,这不是柱子吗?我老远看着像你,又不敢认。你回来啦,挺快的嘛。”张有堂看着眼前又高又壮的张家栋,满脸笑意的说道。
“是,叔,我回来了。”张家栋机械的答道。
“回来就好,今天我就不留你了,明天来家吃饭啊,你娘老念叨着你,快回去看看吧!”说着就冲张家栋摆摆手,然后抄着手,哼着小曲回家路。
张家栋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娘都“不好了”,作为亲家的村支书怎么看到他还笑呵呵的。他往家走,墙根下、大树旁三三两两唠嗑的老人们看到他回来了都笑眯眯的喊一声:“柱子啊,回来啦。”仿佛早就知道他要回来一般。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呀,这不是柱子嘛!这都多少年没见着了。”从路边窜出来一个人,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张润银。张润银眨了眨眼睛,神态猥琐的对他说“你小子可是赚到了,那姑娘柳眉杏眼水蛇腰,要是我有 块钱我也买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呐。”张家栋皱起了眉头板着脸。
“哎,大男人家要娶亲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娶亲!”张家栋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大步流星的往家走。不管张润银在身后如何叫嚷着“到时候我带人去闹洞房啊!”
此刻张家的窑洞里,张寡妇、张桂香和田兰三个人正围着块红纱巾,纱巾的颜色很纯正,阳光下还隐隐泛着金色的光芒。
“这纱巾可真好看,县里的东西就是比咱公社供销社的好,这可是润叶托了人才买到的。”张桂兰不住地赞叹。
“这颜色多正,多喜兴,料子也好,一看就是好东西。”张寡妇摸了摸纱巾“这恐怕不便宜,回头咱把钱给人家。”
“嗨,娘,你这是什么话,润叶都说了,这是她送给兰子和柱子的结婚礼物,再说买这纱巾费了多大周折,给钱可就打人脸了。”张桂兰嗔怪她娘。
买这纱巾确实也费了一番周折。润叶一回城就去了县供销社,可供销社的人说那是紧俏货已经卖完了,润叶想到以前听说这样的好东西供销社都会留下几件,要么是内部的人员买了,要么是领导用来走关系的。于是回了学校,请一个相熟的老师帮忙,那老师的舅舅是县供销社的副主任,果然第二天人家就把纱巾给她带回来了,润叶又托人把纱巾捎带了回来。
“是,是,那等润叶结婚的时候,咱也给她送份厚礼。”张寡妇坐在炕上笑着对田兰说“来,兰子,把纱巾系上给娘看看。”
张家栋走到院门口就听到家里传来女人的笑闹声,多年的侦察兵经历让他很快判断出一共有三个女人,一个是他娘,一个是他姐,另一个恐怕就是张润银说的花 块买来的媳妇。
他一走进屋里就看到:他娘精神熠熠地坐在炕上笑,他姐正背对着他往一个姑娘的脖子上系纱巾,姑娘看到她闯进来,愣住了。
原本热闹的屋子突然安静下来,田兰想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站着不动,张寡妇和女儿顺着田兰的目光看去,张家栋回来了,惊喜的表情充斥于她们脸上的每一个皱褶。张桂香转过身就向弟弟扑去“柱子,你可回来啦,快让姐看看。”她抓着弟弟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嗯,长高了,也壮实了,就是有点黑。娘,你看呐,柱子回来了。”
不用人招呼,张寡妇在看见儿子的一刹那就下了炕,眼里蓄满了泪,双手激动地有些颤抖:“儿啊,你可让娘想死啦。”
张家栋越过他姐握住了他娘颤抖的手:“娘,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
张家三口久别相见,哭哭笑笑的,田兰站在屋里觉得很尴尬,趁他们不注意时走了出来。她先把纱巾解下来收好,然后烧起了水。等她提着茶壶抱着碗进屋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坐在炕上拉起了话。田兰把碗放在炕桌上,一一倒上水。
“瞧娘,舅着高兴了,你这千里迢迢的回来,连口热水都没给你烧,还是咱兰子心细。”张寡妇嘴里夸着田兰,眼睛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