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又在王夫人房内小坐片刻,说了些闲话,气氛渐渐不那么尴尬。
不久侍书回来了,给探春使了个眼色,后者知她有话要说,便向王夫人告辞出来了。
一路上,侍书向探春回话,适才送了赵姨娘回去,她如何的哭泣不止,说探春命苦,没能托生在太太肚子里,要紧的时候也没个人真疼,又说万一探春远嫁去了,自己生死难见,活着还有什么趣味,各种悲伤沮丧,不一而足。
探春淡淡说一句:“她也就是想不开,都没影的事,也值得操心瞎闹?”
她心中也是气苦,只不过生来傲气倔强,不肯在人前软弱,今日眼见赵姨娘为了自己,被王夫人当众打了耳光,更是百感交集。
她总有凌云之志,终究是个姨娘养的女儿,老太太和老爷、太太虽还算看重,但下人眼里心里,未尝没有轻视的,如今自己年已十六,将来谈婚论嫁,夫家岂有不嫌弃的?
二姐姐迎春回娘家,没少哭诉先前孙绍祖作践她,张口闭口就是“小老婆养的贱货”,受了北静王夫妇的敲打后,纵有所收敛,如此恶言仍时有出口。
赵姨娘虽蠢笨粗鄙,总也是自己亲娘,看着她在家里各种出丑,各种被人糟践,自己气归气,要说半点不心疼也是假的,还有亲兄弟贾环,在旁人看来,跟宝玉更有云泥之别。
太太也说了,如今宁荣两府声势已弱,大不如前,她也曾两度理家,知道这个外表煊赫的大家族,内里早已空虚,这一代的子弟大多不成器,想要重振家声,多半无望,莫非自己跟着这座千疮百孔的华厦一道,有朝一日呼啦啦的崩塌了么?
与其如此,不如另寻出路,东南虽远,未尝不是一片天地,若是自己雀屏中选,得了郡主封号,成为东海侯诰命,或许还能给亲娘挣得几分面子,让家人不再欺侮于她,不见黛玉做了北静王妃之后,往日那些不大理会她的人,如今有那个不艳羡,不巴结的?
再者,宫里的娘娘没了,北静王妃到底是外姓,家里若是有一个郡主,且和亲远嫁,或许朝廷对贾氏一门,也会更加顾念些。
探春本就是极聪明冷静之人,气过之后,细加思忖,反复权衡,更觉得与其留在家中,各种不能自主,前途黯然,不如获取一个尊荣的身份,或许还得海阔天空!
黛玉怀孕已届两月,这几日有些害喜,不大爱吃东西,紫鹃亲自动手,熬了些肉末香米粥,正在房内左一句,右一句地哄她多吃些,忽然门上的人来禀报,说是王妃舅舅家的三姑娘来了,可要请进来么?
“三姑娘?这会子她怎么来了?”紫鹃诧异地看了黛玉一眼。
虽说是舅家姊妹,但如今黛玉贵为王妃,彼此走动,也不是件随意的事,像探春这样未得先请,就自己上门来的,确实很奇怪。
人已经来了,没有不见的道理,黛玉忙吩咐来人,快把三姑娘给请进来。
来人走后,紫鹃又提醒黛玉:“姑娘,不是我多嘴,三姑娘可不是个爱走亲戚的,她今日来,必定有事求你,千万多想着些,莫要轻易就答应了人家。”
“我知道了,你且去沏茶吧。”黛玉点了点头,心头也存着纳罕。
不一会儿,探春带着贴身丫鬟侍书到了,先在园子里由豆蔻接着,又引进房中见黛玉。
见了黛玉,探春俯身就要拜倒,忙被黛玉一把扶住,说自家姐妹,何必行这些只给外人看的俗礼?
探春也是个爽快之人,谦让了几句,便起身和黛玉对案坐了。
紫鹃急着想知道探春来意,手脚麻利地泡了一壶茶来就进来了,一面为二人斟茶,一面笑着探问:“三姑娘近日里也闲么?这些天王爷更加小心,连多走几步都不让,王妃也怪闷的,可巧姑娘就来了。”
数次接触,探春也得瞧出来,如今这个紫鹃,是个极聪明,又得黛玉信任的人,自己既然是为求人而来,没用的虚话也不必多说了。
于是她坦然回答:“哪里得闲?琏二嫂子还没大好,家中上下,一大摊子没头没脑的事,我就是一天当做两天使,也整治不完。我今天来,不为别的,是为了我自个儿的事,厚颜来求王妃的。”
“三姑娘自个儿的事?”紫鹃噗嗤一笑,随口逗趣,“莫非是史大姑娘定了亲,三姑娘也寻思着,要王爷和王妃,给你相一个如意郎君么?”
“紫鹃!”黛玉嗔怪了一声,她知道探春不比湘云,有些出格的玩笑开不得。
没想到探春却爽快地头一点:“紫鹃说对了,我正是为了终身大事,来求王妃!”
“真的?”
“啊!”
此话一出,黛玉和紫鹃齐齐愣住。
探春站了起来,向着黛玉深深地折腰下拜,待她抬头时,面容平静、凝肃,看不出一丝儿或是玩笑,或是困扰的意味,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妹妹今日来求姐姐,就一件事,还望姐姐在王爷跟前为我说项,能让我选中郡主,嫁给畲王。”
这一下黛玉主仆不只是吃惊,而是震骇了!
选为郡主,远嫁东南,多少公侯家的女儿是唯恐避之不及,探春竟然主动地想要被选中?
看黛玉的脸色,紫鹃就明白,她心中想法,和自己是一样的,只是有些话要说出口,恐怕不大中听而已。
但此事毕竟非同小可,三姑娘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会想不明其中利害得失么?
果然,黛玉的表情很快缓了过来,走到探春身边,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