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佳朴伸出手,淡淡道:认识一下,鄙人姓高,高俅。
程宗扬张大嘴巴,表情就像被雷劈过一样。
穿著太尉冠带的高俅,看上去比橡树瓦子的苏佳朴老成了许多,眼角的皱纹愈发细密,眼神却锐利之极,不再是那个独自看球的寂寞商人,而是位高权重,城府深沉的当朝太尉。
程宗扬後来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样握住高俅的手,还用力摇了摇,高太尉……从小你和高衙内就是我崇拜的偶像……我有点不太清醒……为什么你会用苏佳朴的名字?
高某曾为东坡居士的书僮,用此化名,以示不曾忘本。高俅松开手,眉峰一挑,很意外吗?
太意外了。程宗扬老老实实道:我真没想到高太尉会是……会是……这么铁杆的球迷……
当年我与小孟、小艺、明信、小景他们组成的鞠队,可是鞠场上的不败之师。高俅叹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作买卖的作买卖,当杀手的当杀手,教书的教书,卖画的卖画,我还以为今生今世都看不到星月湖的战旗了。
程宗扬小心道:高太尉,你和岳帅……没仇吧?
高俅毫不隐瞒地说道:岳帅予我有再生之恩。第一次见面时,我还是东坡居士门下的书僮,岳帅刚刚声名雀起,整日奉承他的不知凡几。岳帅却对我青眼有加,指点我苦练蹴鞠之术,终於让我高俅靠著一脚好球出人头地。
程宗扬不知道有多庆幸,见惯了岳鸟人的仇家,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星月湖大营以外的人表示受过岳鸟人的恩惠,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呢?
你和孟老大他们既然认识,怎么孟老大不知道你就是如今的高太尉呢?
他们只知道我是苏家仆。高俅道:我本名叫高枢问,靠著蹴鞠接近宋主之後,我不仅与他们断了联系,连名字也改了。嘿,已经差不多是二三十年前的旧事,小孟他们未必还记得那个苏家仆,又何况是如今的高俅高太尉呢?
程宗扬憋了半晌,难道这都是岳鸟……岳帅的安排?
高俅点了点头,岳帅眼光之长远,当世不作第二人想。谁能想到他声名初起之时,就料到有风波亭之变?在他的指示下,高某刻意转为军职,在军中沉浮二十年,人人都道我是靠蹴鞠得宠的幸臣,就连风波亭之变後,亲附岳帅的文武官员被尽数清洗,也没有动到高某分毫。直到星月湖大营解散,岳帅生死不明。
我才依照他当初的吩咐,在明庆寺的祈福榜上留下字条,与星月湖旧部联系。
程宗扬佩服地说道:孟老大他们想查一个人,恐怕宋主的私生子都能查出来,可十几年都没弄清你是谁,太尉怎么做到的?
每次都是我先放好情报,再往明庆寺的箱中投下字条。见面的时间、地点每次都不固定,他们哪里能找得到我?橡树瓦这次时间太紧,我又急著看齐云社和石桥社的比赛,才冒了风险。
程宗扬前後想了想,如果不是高俅主动说出来,自己也想不到和自己喝酒看球的苏佳朴,就是来传递情报的线人。这样还算担了风险,他以前的小心谨慎可想而知。
还有一个问题,程宗扬道:追杀令是太尉下的,还是你那位小衙内借你的名义下的?
是我。
为什么?
高俅的目光落在桌旁的屠龙刀上,你可知道这屠龙刀是谁的?
程宗扬怔了一下,然後明白过来,岳鹏举!
不错,这是岳帅的佩刀。高俅露出一丝黯然的眼神,岳帅在风波亭之变前赠我此刀,高某收在卧室已有十五年,从未让外人一睹。可恨犬子无知,竟然拿了此刀胡闹,说不得,只好将见过屠龙刀的人都杀个乾净。
程宗扬苦笑道:太尉一出手就雷厉风行,差点儿要了我的小命。
高俅并没有多少歉意,淡淡道:事关岳帅,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罢了。
房内的铜铃微微一响,高俅止住程宗扬的话语,然後拉了拉绳索。片刻後,有人进了院子,在房外远远道:老爷,小衙内来了。
高俅沉下脸,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