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动,裴烬思忖着这个女人今日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不多时,两个火头军将炒好的菜送进来。
裴烬低头一看,顿时皱了眉。
粗劣的盘子里装着的,全是素菜,诸如清蒸蘑菇,水煮豆腐,清炒白菜,唯一一盘沾了荤腥的是丝瓜炒蛋。
这些菜,连广陵侯府奴仆都不会吃,他平素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抬起头,讶异地看了一眼叶染衣,艰难地问她,“你在军营里就吃这个?”
“不然你以为像你一样整日吃山珍海味?”叶染衣挑眉,拿起筷子向他碗里夹了一块蘑菇,随即恍然道:“军营里中午吃肉,晚上全素,很不巧,我们俩这个时辰来,估计肉都用完了,你若是瞧不上这些菜,我现在就让人去杀鸡宰羊。”
“别!”叶染衣刚站起身,裴烬突然拽住她的衣袖,低声道:“我只是想不到你竟然会降下身份与士兵们同吃这些食物。”
叶染衣笑笑,夹了一块水煮豆腐塞进嘴里,随后端起粗劣的大酒碗冲他一敬,“军营里的伙食的确比不上你们广陵侯府,比不上东宫,但我只有在这里吃饭喝酒的时候才觉得香,士兵们都是随时准备为国征战的铁血男儿,说话粗俗行为粗鲁,却没有宫廷里那些弯弯绕绕的阴谋,抛开那些繁文缛节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再吹着充满阳光味道的风,岂不快哉?”
裴烬面上的讶异加深。
这一面的染衣郡主,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伸手抬起酒碗,裴烬学着叶染衣的样子大口喝下,清凉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直接撩起袖子就擦。
见他喝得一滴不剩,叶染衣笑问:“怎么样?”
“痛快!”裴烬站起身,亲自为她斟满酒,又道:“这是我头一次如此喝酒,也是头一次喝得这么痛快。”
话完端起酒碗先干为敬。
叶染衣吃了会儿菜,陪他再干完一杯。
裴烬的酒量显然没有叶染衣好,三杯下肚面上就显出红晕,他朦胧的眸光看向眼前丝毫没有醉意,淡然吃着菜的人时,突然之间神智有些恍惚,连声音都带着喝醉以后的含糊不清,“郡主这么喜欢军营,想必将来的郡马爷也定是你口中能为大梁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吧?”
“那是当然!”叶染衣望着他薄醉的模样,弯起的眼尾那一丝黯然悄然划过无人知,她继续抬起酒碗,“本郡主早就说过,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文墨书生。”
“郡主何不直接说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我?”裴烬摇头笑笑,“诚如我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你一样。”
这句话一说完,两人都咧开嘴大笑,但各自笑容中的意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郊外的风没有沾染皇城里的阴暗算计,吹得很真实。
大口吃完菜大碗喝完酒的二人在营房后的山岗上并排而坐。
碧草深深,没了二人半个身子,山风吹起衣风猎猎,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青丝先被风吹起纠缠了谁的墨发。
二人皆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然而如黑缎的夜空上,连一点星子也看不见。
相视一笑又继续看天的二人各怀心思。
许久过后,叶染衣当先开口,“世子爷,您老可醒酒了?醒了本郡主就遣人送你回去。”
“郡主不回去?”裴烬坐着不动。
“夜深了,本郡主一个黄花大闺女送你回去岂不是让全城的人看笑话?再说了,你们家是安王党,本郡主是东宫的人,我要是送你回去,指不定会让你身陷囹圄,最主要的是,本郡主懒得懒得浪费精神,明天一早还得练骑射呢!”
话完伸手打了个呵欠,对裴烬摆摆手,“你倒是说句话,酒醒了没?”
“既然郡主困了,那我也不便过多打扰。”裴烬站起身,那交缠在一起的发丝带得叶染衣痛得“嘶”了一声,裴烬这才反应过来,伸出手轻轻将发丝拨开,径直朝着营房走去,扔下一句话,“不必遣人相送,郡主给我安排一匹马便是,我自己可以回府。”
“那就恕不远送了。”叶染衣唤来一个巡逻侍卫,让他安排了一匹马给裴烬。
裴烬翻身上马,不多时便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郡主。”方才安排马匹的巡逻侍卫低声道,“您从来不在军营过夜,所以军中没有安排您的卧房。”
叶染衣再度打了一个呵欠,懒懒站起身,“谁说本郡主要在军营里过夜了?”
那士兵一愣,郡主方才的口气可不就是想在这里过夜么?
“将我的马牵来。”叶染衣见他呆愣,不由得蹙眉吩咐。
士兵顷刻回过神,迅速将叶染衣刚才骑来的马儿牵了过来。
翻身上马之前,叶染衣去了一下营房,嘱咐所有将士,“给我吩咐下去,过两日哥哥会派人来虎威营视察,到时候谁要是说漏了嘴让他知道今夜广陵侯府世子来过,那么本郡主就让他从此再也开不了口!”
众将士齐齐噤声,这位郡主平日里看起来蛮横无理,但在军营的时候手段铁血,颇有梁帝的作风。
因此众人一听见她如此警告,都吓得缩了缩脑袋,恨不能现在就将自己的嘴巴给缝上。
==
裴烬回府的时候,广陵侯裴知皓早已在书房发了好大一阵火,那架势,倘若裴烬再不回来,他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