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妈妈看到五少爷终于走出卧房,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五少爷,您原应去给大老爷认个错的,可现在府里出了事,大老爷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别去了。”
“出了何事?”
柴妈妈使个眼色,一旁的小厮和丫鬟全都退下,她这才低声道:“四小姐离家走了。”
杜天行一拍脑袋,他怎么忘了这件事!
大老爷杜子涛从江南回来的第三天,四小姐杜玉嫦便留书离去:宁为尼姑,不嫁蛮夷!
玉嫦所说的蛮夷便是刚刚袭位的梧州卫宣慰韦志敬,大成的宣慰使也就是当地土司。这门亲事是母亲许氏一手促成。
玉嫦虽是庶出,却一直受父亲宠爱,甚至超出许氏所生的五小姐玉瑾。因此早就被许氏视为眼中钉。韦志敬是粗人,不懂汉人规矩,袭位后进京面圣谢恩,在朝堂上闹出笑话。得知他想娶京城闺秀为妻,名门大户谁也不想与他联姻,可许氏却想趁机拔掉玉嫦这个肉中刺。
先前听闻许氏要将她嫁给韦志敬时,玉嫦还巴望着父亲回来后能够制止,可不知道许氏用了什么手段,杜子涛竟然同意了。
玉嫦若嫁,便要远离繁华京城,随韦宣慰远嫁蛮夷之地,以后想回京城也就难了。
毕竟不是一母所出,杜天行与玉嫦并不亲近,当年他年少气盛,不听柴妈妈劝阻,跑去找父亲为自己申辩,父亲正在气头上,硬是让人把他拉出去,打了二十藤条。
他在床上趴了几日才能下地,并不清楚玉嫦是如何被找回来的,但玉嫦回来后便被禁足了,那韦志敬当惯土皇帝,闻听国公府的小小庶女竟然不肯嫁他,一气之下便退了婚。
玉嫦虽是庶出,可也是大家闺秀,先是传出离家私奔的闲话,后来又被个蛮夷粗人退婚。从此后,她的闺誉也便毁了。
至于后来的事,杜天行便不知道了,因为那时他便很少再回来,直到他世袭爵位,光明正大搬回国公府后,才知道玉嫦早已去世多年,算起来她死时也还不到二十岁。
“唉,四小姐也真是命苦,偏又是个热心肠,您酒醉未醒时,大夫人和五小姐都没来看过您,只有四小姐亲手煮了醒酒汤给您送过来。”
听到柴妈妈这样说,杜天行心里一动,若是他先找到玉嫦,想个借口带她回来,把这件事大事化小,不让那些闲言碎语流出,玉嫦或许不会死得那么早。
他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此时在府内亦是自身难保,他天生与父母缘浅情薄,到了后来在这府中亦没有立足之地,原以为所有亲人都已将他离弃,重生一回才知道,原来还有个庶妹曾经这般关心过他。
杜天行找了几家庵堂,却在乌衣庵看到一个身穿僧衣却梳着发髻的小小背影,他对玉嫦并不熟悉,在尼姑庵里见到有头发的女子,他本能以为这就是玉嫦。
只是杜天行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林妙,虽然容颜有些改变,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便是他临终前最后见到的那个女子!
杜天行是在离此十里的白云庵找到玉嫦的,白云庵的老师太以前见过杜四小姐,自是不敢给她下剪子剃头发,见到杜天行这才松了口气,献宝似的把杜玉嫦交给杜天行。
有白云庵的老师太配合,这件事便由杜四小姐逃婚出走,变成女儿庵堂颂经九九八十一日为父母祈福。既然杜玉嫦正大光明在白云庵颂经八十一天,那韦志敬是异族土司,自是不能在京中久留,等到杜玉嫦从庵堂出来,韦志敬应是已回梧州了。到时再想办法说服父亲,这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
杜天行把玉嫦在白云庵安置下来,天色已黑,这个时候城门早就关了,他又带了二十多个王府亲兵,自是不方便住在白云庵里,好在杜家在这附近有处庄子,他便带着亲兵准备到庄子里住一夜。路过乌衣庵时,他忽然心里一动,便独自骑马来到庵堂外面,没想到却又遇到林妙。
林妙看着面前的少年,满脸都是失望,原来他不是家里派来接她的......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眼前的少年虽然很好看,可林妙没有一点兴致,好看能当饭吃,能当肉吃啊!
杜天行可不知道,此时在林妙的眼里,他还比不上林府的胖管家来得可爱。
林妙从杜天行身边绕过去,耷拉着脑袋往庵门里走。
“哎,你去哪儿?”身后传来那个冷冰冰的声音。
林妙无精打采:“回去洗洗睡了。”
她娇小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瘦弱,宽大的青袍如同一道淡淡的影子,若有若无。
杜天行心里泛起一丝不忍,若干年后,这小小的女孩蜕变成荒山野岭中那如泣如诉的苦命女子,也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事。她说自己害得她被夫家退婚,好像还说她被亲生妹妹害了......
杜天行想不起来何时见过她,但上一世他少年时放荡不羁,中年后位高权重,这期间阅女无数,说不定还真的把这女子怎么样过。
杜天行哑然失笑,他决定了一件事,从今以后,对这个林妙能躲多远便躲多远,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可害姑娘被退婚这样的事,没必要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两次。
林妙挺失落的,虽说早就知道家里人挺嫌弃自己的,可林妙还是挺想回家的。她从一出生便注定是个假小孩,她离开家时只有五岁,别人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其实都知道,只是她太小了,能力有限,更不能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