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役从天黑打到了天明,嘈嚷的窑关终于趋于平静。旭日东升,才见尸横遍野,一派骇目的光景。晏军死伤惨重,剩余了三万兵马蹿小路而逃。
郦军剩余十二万,派了六万兵乘胜追击,此战虽说胜利,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死亡人数远远超过了预计。封淡淼累倒在血泊里,被士兵抬了回去。
舒晋长嘘了一口气,若不是赶在苍鸾赶来前进攻,这场仗还未必能赢。现在郦军只剩十五万兵,不能保证能攻下鹿城,舒晋当即写了封信,催黔州立刻给予支援。
封淡淼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困乏的身子一点力气都没有,喝完太医呈上的药汤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吩咐了句:“必须除掉王阳,逮住就杀。”
舒晋抱着自己的枕头走进封淡淼的寝殿,他的枕子里掺有几味草药,可解体倦乏力,安神定志,更有一股草香能缓解哀愁。封淡淼的身子必须好起来。
舒晋给他换了枕子,见他神色衰弱,安慰道:“在念着他?想救他就得好好养着身子,他应该就在皇城。”
封淡淼枕在了新枕子上,对舒晋的关切无动于衷,目光愣愣地凝着屋梁道:“你不念他吗,没有他你的身子还能耗多久,拿到了玉玺没命享岂不可怜。”
尉矢消失了数月,舒晋尽管天天服用药食,但身子还是每况愈下。封淡淼看在眼里,这个问题他酝酿已久,今天才开口提出。
封淡淼问得突然,舒晋瞳光涣散了一瞬,沉默了会儿,口是心非道:“我已经不会念他了,不过我相信他会回来找我的。”
封淡淼有意无意:“他也以为我会回去找他的。”
舒晋心颤了颤,不自觉地将封淡淼带入了尉矢,疑惑道:“你不打算去找他了吗?”
“已经没那个必要了。”封淡淼蠕咽了喉咙,闭上了双眼,痛过一阵后的他已显得风轻云淡、不痛不痒了。
舒晋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他已非完人了吗?”
“不清楚。”
感情的事说有便有说没也就没了,没人能够掌握它,何况是兵家,封淡淼也许也不明白自己的内心是怎么一回事。
舒晋转了话题问道:“苍鸾派兵来了,我们所剩的兵马是否能敌他?”
封淡淼的虎目虚弱地睁开,抛砖引玉道:“苍鸾若来了皇城就空了。”
舒晋:“你的意思是?”
“一举灭掉大晏目前我们虽是做不到,但皇城和王阳,我们必能逮住一个。”
“苍鸾会为了王阳放弃皇城?”
封淡淼面向舒晋的双眸,揣度人心向来是他的专长,说道:“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舒晋点了点头:“他的确是个高尚的人。”
舒晋说完离开,封淡淼凝着他渐渐远去,才埋头进了被子。
舒晋步履迟缓,尽管一直提醒自己要把注意力放在军事上,可脑海密密麻麻回旋着封淡淼的那句话——“他也以为我会回去找他的。”
无论封淡淼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越想越乏,无力地扶住身旁的柱子。曾经有鱼之于他如星辰之于苍穹,如果连他都割舍得下的,自己于尉矢又会是怎样?
舒晋心头冒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可畏感,紧张地拽着衣袖,明明不想理会他却又如此害怕失去,失措地大吼:“来人!”
一名将领听到舒晋的怒喝,连忙赶来:“郦王有何吩咐?”
“掘地三尺把尉矢给我挖出来!”
“是。”
另一边,苍鸾的大军出了皇城。王阳派来的使者赶来将信呈给苍鸾。苍鸾看了信后随手扔在了地上,不理不顾地继续行军。
随行的将领拾起信纸看了,亦觉得苍鸾的行动大为不妥,纷纷跪下劝止:“陛下慎思,如今皇城谣唱‘窑关战败,大晏势半’,各路诸侯纷纷扬扬、伺机而动。树倒猢狲散,旧时忠臣此时怕是摇摆不定,陛下一旦离城,群臣必会大乱,雀去巣空,谁来顾国啊!”
“王阳待朕如兄如父,是朕害了他。”苍鸾回顾都城,双目蒙上一层不舍的润光,坚决道,“朕不会弃他于不顾。”
将领:“欲成大事至亲可杀,何况这是先生的意思,陛下莫要因小失大!”
“你们懂什么是大什么是小吗?”
苍鸾瞳光涣散,这些日子他想通了一个道理——世上没有绝对的卑微。他一开始就错了,以为自己强大得可以忽视一切弱者。如果当初听王阳一声劝,杀了有鱼和封淡淼,今天也不会落得进退两难的地步。可他不后悔,当初不杀他们是君子气度,今天他执意去救王阳亦是为君子,他庆幸自己从没变过,哪怕旁人皆说他偏执。
“我晏族不是忘恩负义之辈,都城可以失而复得,而先生则错过不再,朕愿意与先生同生共死。且去回复先生,朕心意已决。”
莫倚楼听苍鸾这席话,心里又喜又嫉。欢喜的是苍鸾跟从前一样血气方刚、情义盖天,嫉妒的是他把王阳看得同生命一样重要,心里头难免有些难受。
此日后,封淡淼亲率七万晋郦精兵将王阳围困邙山,苍鸾闻封淡淼挂帅,率领大军及时赶到解围,郦军立马展开埋伏战拖住晏军的步伐,为舒晋带领的郦军突击皇城争取时间。
舒晋派了一批能说会道的说客去收买守城的晏臣,另外联合之前说服的诸侯发动兵变。
诸侯带来一百辆攻城车和三百架重弩炮轰城,原本就无主的皇城面临了一场改朝换代的厮杀。鼓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