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派在宝象园中当差的田六娘额头还缠着布巾,却挽了个花篮子在园中cǎi_huā,走至一个花径,望见前头荼蘼架下的一对璧人,架上花枝梢茂密,花繁香浓,底下人物fēng_liú,光彩若仙,竟是看得痴了。
李欣跟上来,也瞧见这一幕,接过六娘手中的篮子,携着她的手退在隐蔽处。
日前从内宫被带至东宫,太子妃吩咐典药局的人为他们疗伤,竟是见也未见一面就调拨了他们在宝象园当差,依旧照管东宫的花花草草,前头的人也不知打发到哪里去了。
他们一干人只遥遥地磕头谢恩。
东宫的人说,受了太子妃恩惠的人多了去,娘娘可不记挂在心里呢,好好当差,就当报娘娘的恩典罢了。
几人皆是唏嘘,在这宝象园中,却比御瓜园景色更好,更调理人。李欣微笑着拂去田六娘发上的一枚叶子,“再想不到,皇后连一回合也不能与太子妃交锋的。”
田六娘笑着靠在他身上。
假山里湿气浓重,李欣怕她沾湿了衣裳,不动声色地移动身子隔开渗水的地方,轻叹道:“六娘真的不介意跟着我这废人么?”
田六娘抬起眸来,望进他眼底里去,温情缱绻,仪静体娴。
从小被卖来转去,从雏妓做到王府姬妾,在牢里受狱卒玩弄,男人的罪早就遭够了,待得身心俱疲,却撞上了一个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人。
从未曾去祈盼的一切渐渐呈现在她眼前,他随时甘愿为她去死,时时恐她烦了闷了,烧得一手精致的小菜,不仅懂得田地里许多道理,更不会有寻常男人的骄傲。即便为她泡脚修甲,他也乐得像如得了什么好差使。
假山外彩蝶翩飞,春光明丽,恰若六娘此际的心情。
“配我这缺了心的人,却是正正好。”她吹了一口气在李欣面上,笑尽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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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了多少时候,各宫皆已接到东宫的喜讯。
嵇仪嫔在镜前小心修了娥眉。发髻上戴一枝靛蓝的牡丹贴翠华胜,翠鸟衔滴珠步摇,换一身木兰青襟绣花草叶子宫装,在新打制的落地玻璃镜前仔细照了几个来回。
嫔一级的主位贴身宫娥有六人,原分作三班服侍,近日仪太嫔却将她们分作了两班。夜里不用值夜,可到下房休息。
侍奉太嫔的宫人没什么盼头,皇帝已经先去,主子再怎么也不可能更上一层楼,她们也不过熬在这儿等着过了二十五岁放出宫去嫁人,是以乐得躲懒,也未觉察有异。
嵇仪嫔久不注重打扮。连日去东宫都是素雅中透着精致,还怕宫娥们看出什么端倪,谁知一个个呆头鹅一般,遂也放下了心。也敢收拾得出挑一些了。
宫娥张雪巧甜甜夸道:“娘娘一装扮,年轻得很,把好多王妃娘娘都比下去呢。”
嵇仪嫔看镜中人,云鬟冰肌,一身青青蓝蓝的素色裹着苗条修长的身段,煞是好看,似想起什么。脸上蓦地一红。
张雪巧觉得娘娘的神色有些奇怪,严冬怜却是个********的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管催道:“几位贵人才人都候在院外,听说几位太妃娘娘准备精心赏赐点东西。改日还要过去看太子妃的。”
严冬怜一直觉得自家主子寒酸,在先帝爷手上已经失宠五六年,好东西每年里赐给晚辈也都赐完了,亏得宫里嫔妃的供养丰厚,粮食布帛样样不缺,不然每年只那二百两月例银子,打一副拿得出手的头面都不够,在娘娘们中间怎么混?
她这是在善意提醒主子,好歹是个太嫔,人家太妃都伤脑筋要往东宫送什么礼,您怎么整天去东宫,却只想着打扮自己,不想着送礼呢?将来这后宫里头,还不是那位太子妃娘娘说了算,下半辈子如何,都得看人家的脸面,怎么就不知道着急?
嵇仪嫔移步出院,天色已是黄昏,日常相好的尉安嫔、罗贵人、万才人桑更衣一行已在花径中等着。
她便笑迎上去,道:“你们可都备了礼了?我这里寒酸,一时也挑不出合适的东西,有心绣几幅孩子的肚兜抱被,自己的针线,别样心意,你们可不许送重样了。”
尉安嫔连声笑起来:“我都丢下多少年了,哪里还耐烦弄那些个!无非熔个金镯子新打个金锁罢了,今儿来不及挑样式,改天姐姐描花样子的时候,我也顺带一起挑了。”
罗贵人嘻嘻笑道:“走罢走罢!再不走可蹭不到东宫的晚饭了,大家伙儿一起吃吃喝喝,可比自个儿关在屋里头吃那两个菜色惬意多啦。”
成了遗眷,除了正式受封为太妃的那四个,余人的上下尊卑倒没那么讲究了,本来这样的场合桑更衣这种品级的都没插嘴的份,此时也低低笑道:“诸位姐姐位分皆比我高,吃的自然好些,不年不节的,妹妹屋里的分例却是只有米饭菜叶,再不带挈妹妹到东宫揩点油水,我们就要成吃素的尼姑了。”
万才人作势扇她:“素日里唤你都懒得迈出门,如今却说这胡话。”
大家说着笑,一路汇合了的张才人、权御姬、叶御姬,浩浩荡荡朝东宫进发。
临近东宫,尉安嫔边走边叹道:“多亏出了这么个太子妃,咱们还能有个去处乐一乐。”
嵇仪嫔态生两靥,心想太子宠爱太子妃,即使在宫中宴饮也让广宁卫扈从,并不讲究避嫌,恐怕这个,才是这许多姐妹喜欢往东宫走动的真正缘由,不过谁也不会将这缘由宣之于口。太子妃自然也讨喜,相较起来,却是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