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她太不懂事提了如此过分的要求。夏侯沛自责不已,可她不想松口,不愿松口。
“重华。”皇后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早些歇下吧,明晨不必起得太早,等圣人走了,你再起。”
皇后处处为她着想。
夏侯沛觉得自己整颗心都酸软起来,她觉得无颜面对皇后,她觉得自己是个卑鄙丑陋的小人,她利用阿娘对她的关切,对她的宠爱,靠近她,得到她自己扭曲的感情的慰藉。她该离开,若是阿娘知道她所思所想,她该多失望,她会用痛心的眼神看她,她会像对其他所有人那般冷静而淡漠地对待她。可一想到她会看不到阿娘,她就那么难受,难受到光是一想,便难以自持,天崩地裂,也就如此了。
皇后转过身,还没有跨出半步,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
那只手,小小的,属于孩子。
随之而来,是夏侯沛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她。皇后停住了身形,她感觉到重华将她的脸,贴在了她的背。
她听到重华低声说话:“阿娘,我对你的尊敬与爱,是不论何时都不会改变的。”
她说的很虔诚,就像在对着自己最崇高的信仰,许下永不悔改的承诺。
皇后仰了仰头,抑制眼角晶莹的泪花。她突然觉得,那件她用尽手段隐瞒了十三年的事,若是终有一天,瞒不下去,也不要紧。这个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不会让她们的感情被那些肮脏的事污染,就算到时她们立场不同,终会渐行渐远,也没什么可遗憾。
皇后欣慰地拍了拍夏侯沛环住她腰身的手,道:“我知道了。”
夏侯沛靠着皇后,怎么也不想放开。她再度对自己说,如果她尽力了,阿娘仍旧无法接受情感的转变,她就放下,绝对不逼迫她,只做她的孩子。
夜晚再黑,也总会过去。
隔日一早,皇帝寅时三刻便醒了来,这是他惯常起榻的时辰。昨夜那一觉睡得委实黑甜,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何处。
只是很快,他就知道了。
“圣人醒了?”这是皇后的声音,这里是长秋宫。
皇帝“嗯”了一声,坐了起来,高声问:“什么时辰了?”
赵九康在门边回道:“圣人,已是寅时三刻了。”
“进来吧。”他一面说,一面掀开被子,下了榻。
皇后也随着起来,她披上了外衣,在皇帝身旁道:“圣人昨夜饮得多了,可觉得哪里不适?”
她这么一提,皇帝便想起昨夜与夏侯沛一道饮酒的事来,他笑道:“并无不适,醉而不伤,果然好酒。”
皇后似是安下心一般,道:“那便好。重华曾听齐国公说过圣人早年英勇事迹,听到您在军中与部下同乐的事迹,十分仰慕,说要看看圣人是否果真千杯不倒,昨日让她揪住了机会,便放肆了,幸而圣人无碍。”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心道难怪十二郎昨日看着有些刻意地引他喝酒,原来是存着这个心思,到底是孩子,天真贪玩。
宫人已依序进来,服侍帝后着衣。
皇帝朝外面看了看,道:“十二郎呢?”
“她那点酒量,不到午时怕是醒不来了。”皇后淡淡道。
皇帝更是觉得好笑。太子是个敦厚之人,在很小的时候,便学得很持重了。故而,皇帝极少见他孩子气的一面。眼下,忽然体会到被年幼的儿子那种孩子气的仰慕敬佩,不禁觉得十分新鲜,且极为舒适熨帖。
穿戴毕了,又洗漱过,皇帝带上冠冕,往前朝去。
皇后送他到宫门前。
外头早有玉辇候着,皇帝登辇,他回过头,笑意深深的,说道:“朕令人去太学说一声今日不必授课了。让十二郎好好睡,别扰了他安眠。”
皇后微微一笑,带点纵容:“臣妾代重华谢过圣人。”
皇帝心满意足地走了。
玉辇渐行渐远,宫人簇拥着,侍卫护持着,宫扇华盖,天家气派。皇后久久静立,直到走在最后的那名侍卫的衣角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