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松,任凭裂缝的旧笔杆摔在桌上,“啪”一声。
周翡心里跟着一跳。
谢允低声道:“大盗移国,金陵瓦解。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注)……你说是天意还是人为?”
这时,瞎子的琴音正好停了片刻,谢允的话音也就跟着停住了,他目光一转,好像顷刻间就从方才盘点的古今中走了出来,从怀里取出一点零钱,递给周翡道:“我看那两位也要收摊了,替我送他们一程吧。”
周翡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纳闷道:“你不是自己还贫困潦倒写小曲呢吗?怎么走哪在哪仗义疏财?”
谢允摆手道:“身外之物、权宜之计,不能没有,但也没那么重要,不如红尘相逢的缘分珍贵,拿去吧。”
周翡当即被这酸唧唧的腔调糊了一脸,意识到谢公子确乎是个称职的小曲话本作者,抓过零钱,又倒了杯茶水,给那唱哑了嗓子的歌女端了过去,说道:“姐姐,你歇一会吧。”
歌女忙起身道谢,颇为拘谨地收了她递过去的钱,小声道:“姑娘既然给了赏,便点一曲吧。”
周翡没料到给了钱还不算完,顿时好生发愁。
别说曲子,连山歌她也没听过几首,那毁容的歌女面带愁苦,唱什么都凄凄惨惨的,实在不是什么半夜三更的好消遣,她正琢磨怎么说才不让人察觉出自己不爱听来,谢允便也收了笔墨走过来,插嘴道:“小孩子家听不出什么好赖来,夫人也不必跟她白费嗓子,说个热闹点的故事哄她早点去睡觉就得了。”
周翡:“……”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谢允一次,因为这句听着还是像讽刺。
那歌女见他们这样客气,有些受宠若惊,想了想,便轻轻地压着嗓子说道:“既如此,我与二位说一段时事吧,道听途说,不见得是真的,博诸君一笑——近日来,听闻南北交界之处,着实出了几件大事,还有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周翡他们就是从南北边界走过来的,听着这个开头,便觉得十分有代入感,立刻就来了兴趣,她抱起一碗米酒,慢慢地喝、仔细地听。
“据说此人是一位女侠,隐居深山,习得神功在世,一露面,就是十分的了不得。”
周翡一边听,一边想道:“女侠、了不得,还在南北交界附近……说的不会是段九娘吧?”
那歌女声音虽轻,却十分引人入胜,只听她继续道:“……她一出关,便遭遇了北斗七狗攻打霍家堡、包围华容城,当时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便是那位女侠凭一己之力,力克北斗,杀了禄存星,冲出一条血路,毫发未伤,飘然而去,而后千里独行奔衡山,客栈打抱不平,设巧记引出青龙主大魔头,截杀于衡山脚下,人人称快——你道她是何人之后?”
周翡一口米酒呛进了气管,咳了个死去活来。
歌女还以为周翡是听故事听得太入神,便笑道:“据说这位女侠是南刀之后,二十年,破雪刀又重现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