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等到夏天琼花开满树的时候,将满十五岁的顾予茗站在尼姑庵的门口,她一向是个懒散的人,却仍是坚持每日用皂角精心的洗了头发。
她的青丝终于如愿地长出来了。
祝长庚终于如约的来接她了。
她一个人背着包袱,早早的支开了茉茶,弄得茉茶一脸落寞,直感叹道说是什么女大不中留。
因为是尼姑庵,祝长庚只站在了门口。
“阿庚,你长胖了。”顾予茗笑眯眯的望着他,一年不见,他一定很想自己吧。
“头发变长了,脑子倒是和一年前一样笨。”祝长庚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顾予茗听了跺了跺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好的见面彬彬有礼,重逢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呢?!
“我说,顾予茗,你到底还走不走?”见她一直呆呆的站在那里,祝长庚不耐烦道。
顾予茗飞脚铲起一块石子,她对称呼这件事特别在意,重逢的喜悦似乎又被祝长庚这一句冲淡了不少。
“你若是叫我一句阿茗,我便一辈子跟在你身后了。”她鼓了鼓勇气,还是大声喊了出来。
若绿色的身影听了这句话定住了,却没有转身,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你到底还走不走?”
顾予茗愣住,眉眼间有些说不出的期待。
祝长庚同样盯着她,有一瞬间,那两个字便要脱口而出。
可理智却还是占了上风,他动了动嘴皮:“我说顾予茗,你不走就一辈子待在这里吧。”
望着高冷少年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她的包袱从肩上掉下来。
“真是过分!”于是,那棵对顾予茗有大恩的皂荚树受到了女孩以怨报德的一顿暴力的拳打脚踢。
等到顾予茗重新整理心情走出院门的时候,见到的不是意料之中若绿色的祝长庚,而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头,浑身褴褛,一双狭长双目喜怒莫辩的打量着她。
“女施主,我们又见面了。”老和尚声音沙哑,像是有些激动。
“我才不是什么女施主勒。”顾予茗低声道,而且,她怎么不记得他们有见过,抬起头的时候却还是敛了神情:“仙人,好久不见。”
“姑娘,我可以救你。”癞头和尚平静的说着。
“奇奇怪怪。”顾予茗小声嘀咕,没有改名成顾予水一直是她的心头大痛,爹说,他喜欢喝茶所有有了予茗这个名字,而现在,她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那种要么瞎要么瘸要么拿着写着张半仙或是李半仙旗子的——算命先生?
“仙人为何偏偏渡我?”顾予茗反问,眼神却带着一丝盼望,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命运。
老和尚说要救她,莫不是她又要遭殃了?顾予茗突然悲伤逆流成河。
“天机不可泄露。”和尚叹了一口气,看穿了顾予茗的心事。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佛门还是红尘,你只能选一次。”
顾予茗“哦”了一声。
“只有我可以救你。”他又添声道。
“多谢你,老头。”可是顾予茗没有任何犹豫:“仙人救我,大概是因为我的命格不太好,可是世人皆苦,渡别人即是渡我,仙人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凡汝所喜,都将成痛;凡汝所爱,都将成哀。”老和尚毫无预兆地说出口,接着马上掩饰:“我是说,如果。”
南州的夏季很长,阳光透过琼树照在老和尚的头顶上,恍惚到除了她的笑颜,什么也看不到。
顾予茗愣了半秒,却只说。
“没有如果,阿茗,此生不负。”
凡汝所喜,都将成痛;凡汝所爱,都将成哀。
原来,那就是她的命运吗?
“要是别人负了你呢?”和尚像是早就知道答案,和蔼地问。
从小抄祝长庚功课求祝长臻绣品占尽姐弟俩便宜长大的顾予茗十分有经验的笑了。
“无所谓啊,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嘛!”
“走吧!”衣衫褴褛的和尚让出了一条道。
他知道让她选择一百遍,都会是同样的选择。
年轻的时候就淡薄和释怀,是没有希望的。
是缘是劫,全看成全。
“你找的人就在前面,找你的人也在前面,快去吧。”
顾予茗向和尚行了个大礼,拜谢完便起身赶路。
“如果有那一天,你还可以来找我。”老和尚还是叫住了她。
顾予茗却转身,行了大礼。
“仙人,咱们,后会无期。”
她要出嫁了,才不要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