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驻营外,夜风萧瑟凄凉,黄沙盘旋纷飞。
天上的月色全然无踪,此刻照亮军营的唯有那一簇簇莹黄的火把。
这已是贺钊与其两名亲信日夜潜伏在罗仑帐外的第十五日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只觉罗仑此人心思细致,素日里行事向来十分小心,对待其下属众人倒也算是宽和可亲。这样的一个人,看上去确是和洛云州口中道来的那个忠心护主的形象并无二般。
可是,贺钊却清清楚楚地明白纰漏就是出现在了不远处帐中之人的身上。
昔日在得知自己的堂弟贺峻被霍珍儿暗中处死时,他心内虽是痛惜万分,可知晓时到底已是回天乏术。
可在前些时日,那么多曾与他共进退热血将士一个个在他眼前中了敌军的埋伏,被从天而降的火球击得无处可藏、命丧客乡。当他在山顶上瞭望着山谷中那撕心裂肺的一幕时,那种近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缥缈感令他快要窒息。
在那一瞬,天知道他有多想单枪匹马地直接杀到敌军营中,能杀一个算一个。只要能为将士们复仇,就算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又算得上什么?可就当他翻身上马,快被脑海之中汹涌澎湃的冲动所淹没的一刻,隐于心底最深处的某一处忽而有个声音正呼唤着自己。
“只要你们此去能一同平安归来,我便心满意足了。”
那是她曾和他说的话……
正是那个自己不该抱有着片刻想望的人!
可在那一刹那,却只有许是她不经意的只言片语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的波涛巨浪,或者说是,替他留下了一条命。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他不能丧失理智,他要好好地活着。
他还要照顾好陛下,来日班师回朝之际把陛下毫发无损地带回到她面前。
贺钊觉得有些庆幸,又有些害怕。竟不知自何时起在他的内心深处,她已全然成为了自己的信念。
正当他有片刻晃神之际,伏于其身侧机警的侍从陆广忽而向他迫切开口道,“大人你看,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贺钊片刻回神,他那恍若猎鹰一般的黑眸登时便牢牢锁定住了不远处由明至暗的帐营。
陆广许是注意到了贺钊先前的晃神,于是此刻连忙启声向他解释起了方才的情形,“刚才有一名小厮似是端着些宵夜送了进去。可刚见那罗仑打开食盒,帐内的烛台便被其的右臂打翻,尔后里面的情形我们便看不清了……”
贺钊向陆广点了点头,随之目光犹是深深锁定着帐内的一片漆黑。而位于其另一侧的侍从张韧却语气颇为愤愤的嘀咕声道,“而今大军之中食粮缺乏,却不想就连这区区世家仆役,还是和咱们普通将士的待遇大有不同!”
贺钊一时恍若未闻,犹是微眯着眸子目视前方,薄唇紧闭而不语。
近乎是在下一瞬,不远处的帐内便再度燃起了火光。只见坐在桌案前的罗仑缓缓抬手地将灯罩照在了蜡烛之上,而送餐的小厮也端起托盘欲转身离去。由着烛光而投出帐内主仆二人有条不紊的一举一动剪影看似一切如常。
可就是这份诡异的正常,使得贺钊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出了错。
“我去跟着那个出来的人,”贺钊的声色低沉果决,随之其便手执着蟠龙青铜宝剑利落起身道,“你们继续在这盯着,一旦有异,即刻发号求援。”
二人顿时一脸正色地点头道,“是。”
于是贺钊再不拖沓,随即便轻步绕过数只闪着微光的帐营,跟上了从罗仑帐内而出步履匆匆小厮的步伐。
夜风混着高地的黄沙呼啸着,只见那青衣小厮的步伐稳中带疾、极为警觉,加上其十分熟悉此处地形的缘故,使得有几回就连素来眼疾手快的贺钊都差些跟丢了他。
显然这小厮走的并非归去炊房之路!
此刻的贺钊不敢有分毫的松懈。潜伏了这些天终而看到了些许眉目,且此事关乎着那么多命落黄泉的将士们的性命,他自是要拼尽全力探出个究竟来。
乌云低尽残照,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那位青衣人似是稍而放下了警惕,继而将手中的食盒随意地丢在了一侧,且缓缓放慢了步伐。
下山之路遍布砂石,并不甚好走,可却见青衣人走的极为熟稔,而贺钊只得步步谨慎地跟于那人身后小心翼翼地移动着。
身侧的野风阵阵,似乎带来了牲畜身上那股子特有的膻味。贺钊眉心微蹙,因着他自小对一些气味便有些过敏……
正当他侧过身欲用袖角掩住口鼻之际,不远的低处却传来了清晰的人声。
“甚好甚好,大人犹是一如既往的准时!”
现下这个忽如其来的粗犷之声听着似乎并不陌生……
“哎,而今这般要紧关头唤暗卫传讯即可,又何必一定唤在下出来?”
字字沉钝,这准确无误是罗仑的声音!
贺钊心头一沉,原来他这一路跟来的人竟当真是罗仑。
他的心内顿时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可又有一股怒火自胸腔中渐生。
“大公主和孤对大人的看重,难道大人你还不明白?别人带来的话,孤终是不放心。只有话从大人你的嘴中说出来,孤才会全然相信!”
原来这与罗仑深夜相会的,正是寂和琳的爪牙之首,西凉国的王世子李宇焕。
贺钊薄唇紧抿,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佩剑。
虽他与陛下一早便知此战皆因大公主卖国谋权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