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玉蔓挑了西门坊的一个残破的院子,西门坊靠近湖州城的西门,是三教九流杂居之处,一般有钱人家不愿住在这里。
行老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本以为财神爷上men,哪里想到来了一位这么抠的财神爷,不过芝麻虽小也是生意,行老也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让行里的一个牙人带着他们去看房子。
院子的主人叫做吴老爹,孤身一人在家,看着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玉蔓进门扫了四周一眼,这个院子就连一进院也算不上,除了前面两间倒座房,就剩三间正房,没有东西厢没有后罩房,中间一个天井开辟出了半边菜地,一只大黄狗朝着二人狂吠不止。
吴老爹喝了一声:“不长眼的东西,闭嘴!”
牙人谈了价钱,这破院子虽破,但到底还在城里,需要两百二十贯。
六顺知道二十贯的余头是来砍价用的,可是牟尼迦总共也就给了两百贯,马车就去了八十几贯,路上虽然开支不多,但现在也拿不出两百贯出来。
玉蔓弱弱地问:“能不能便宜一点?”
牙人按照行规,留出二十贯的余地作为买卖双方商榷的余地,看着玉蔓年纪轻轻倒也懂行,笑道:“娘子给个什么价钱?”
玉蔓又弱弱地竖起一根手指:“一百贯。”
牙人愣了一下,这“便宜一点”的“一点”也太大点了吧?
骤然变色:“娘子是和鄙人开玩笑吗?”
又说:“吴老爹不容易,早年儿子被征到军营去了,至今杳无音讯,去年老伴走了,女儿又被一个穷酸秀才拐跑了。他半辈子勤勤恳恳就置下这一个院子,如今卖了这个院子,他就算重新搬到乡下去住,少不得要重新置房置地,否则余生哪有指望?你们看着也像是个有钱的主儿,却恁的黑心肝,杀猪杀到一个孤寡老人头上,不怕报应吗?”
玉蔓被他一说,倒也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又见吴老爹站在一旁讪讪不语,神色显出几分迟暮之感。
六顺赔笑着说:“保爷,你这话言重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因在路上遇到剪径的山贼,劫了我们的钱财,我们是靠朋友的资助才到贵地,身上实在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吴老爹缓缓抬了下头:“可报官了吗?”
“别提了,当地官府根本就不受理,估计收了山贼的好处。”
吴老爹叹了口气:“你们倒也不容易,却来湖州做什么?”
“本来家里给了本金让来湖州做些买卖,如今钱财一空,倒也不知如何开始,但又不敢回去。”
玉蔓窘迫地问:“老爹,你这院子能不能租给我们?”
牙人急了:“怎么能租呢,说好了是买的。”本来这一单生意的佣金也没多少,倘若是租,他就更没多少油水了。
吴老爹望向牙人:“算了,出门在外,他们也不容易。”
又向玉蔓问道:“你们要租多久?”
玉蔓喜道:“先租一年。”
“若是租的话,老汉就要住在这里了。”
玉蔓明白租和买毕竟不同,租的话,房子还是吴老爹的,他必须要看着,毕竟老人余生就指着这一个院子,他也未必相信他们一群外地人。
玉蔓急忙点头:“我们就五个人,只要三个房间就够了。”
“一年就收你们十二贯,你们觉得怎样?”
“谢谢老爹!”
牙人拿了纸笔立了文书,玉蔓急忙脱了外面一层夹袄,要拿夹袄里子缝补的一百贯银票,但见补丁的上方缝处已经开口,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六顺惊了一下:“少奶奶,这……这……”
玉蔓呆了半晌,忽的嘤嘤抽泣起来:“钱被偷了!”
吴老爹也慌了起来:“偷了多少?”
“一百贯。”虽然这钱是牟尼迦白送给她的,但毕竟是一百贯,玉蔓心里疼得正在滴血。
“哎哟,这可不得了!”
接着,又在吴老爹的带领下前去报官,从衙门出来玉蔓灰心丧气,她也对官府不抱希望,毕竟他们属于尚未登记的外来人口,官府对于他们的案件也不会太积极。
吴老爹安慰道:“丫头,你莫伤心,果真没地方去,就到老汉家里将就几日,等到衙门有了消息再做打算。”
玉蔓有些意外:“老爹,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家小女也像你这么大。”吴老爹黯然叹息,“到底是女大不中留。”
女大不中留?
刚才牙人说他女儿是被一个穷酸秀才拐跑,但是玉蔓忽然明白,或许吴老爹的女儿不是被强迫的,而是和穷酸秀才私奔。
家中老父年过花甲无依无靠,就算为了爱情,又如何割舍得下?
玉蔓忽然想起远在杭州的司老汉,心下一片悱恻,她是借着司玉蔓的身体重生,和司老汉不过做了数月的父女,但她处处都能感受到他父爱的深沉。
玉蔓没有再问吴老爹有关他女儿的事,毕竟这对吴老爹而言是一件伤心并且痛心的事。
接着到客栈将小奚儿、羝奴、排草接了出来,一同到了吴家院子安顿,小奚儿念念不忘他的鱼,又以一种极其忧伤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玉蔓。
玉蔓只有吩咐六顺前去买了几条鲫鱼回来,顺便买了两斤好酒,叫了吴老爹过来一起吃了一顿便饭,算是感谢他的收留之恩。
吴老爹将近一年都是独自一人过着冷冷清清的日子,陡然家里来了这么些人,心里也有一些高兴,人老了,就越来越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