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片刻后,决绝地往回抽手,他一愣,立即把她的手握的更紧。她满目乞求地对上他的视线,只见他深邃的眸光,幽黑如深不见底的漩涡,氤氲着缱绻的眷恋,更凝聚着摧枯拉朽的坚毅,几乎要将她吸进去,让她的心酸涩难忍,无端地生疼,那么熟悉的疼痛,越是去忽略,越是深刻清晰;越是去抵触,越是煎熬不休……
而他的心里犹如关了一只困兽,压抑且无奈,却又如此不甘心。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像似在宣示着他的决心,可又貌似坚强下藏着不确定和担心。
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大脑里怎么会有一块金属?”
“金属?”梅子惊诧地瞪圆了眼睛。
“嗯,很小的一块,而且医生说应该很久以前就在大脑里了,你想想是怎么回事,对治好你的病有帮助的。”他找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梅子迷茫的眼神渐渐空远起来,自己头部从未受过伤,怎么会有金属在大脑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到一个小朋友家玩,回家路过一群玩耍的男生时,突然觉得头一痛,伸手一摸头上流出了血,那群男生见惹出了事,瞬间跑的无影无踪。回家父母看到她头上的血迹,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能告诉父母,好像是一个男生用枪不小心打到她了,父母见伤势不严重,又不知道是谁,梅子也无不适,所以简单给她包扎了一下,并没有重视。
现在想想,记忆中只有这次头受过伤,难道是这次在大脑里留下了金属?
厉杰听了梅子的话,瞬间呆了,他的思绪也回到了30多年前。
那是上小学前的一个夏天,父母出差,把他送到了一个老乡家住了一个星期。
有一天他和那家的小哥哥跟一群男生在外面玩,小哥哥拿了一把自制的手枪炫耀可以打子弹(所谓的子弹就是把一种粗铁丝用手钳夹成小小的铁疙瘩),扣动扳机,枪可以把铁疙瘩发射出去。当时他很羡慕,也很好奇,央求了小哥哥半天,小哥哥才同意让他玩一玩。
他兴致勃勃地给枪装上子弹,稀里糊涂扣动了扳机。等听到一声惊叫时,抬头发现子弹打中了一个扎着两条小辫过路的小姑娘,只见小姑娘圆睁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用一只手捂着头,鲜红的血已经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正惊恐地望着他们。吓懵了的他,被小哥哥拉着跑了。
当晚他在梦中看见一个睁着大眼睛满头是血哭泣的小姑娘,在惊恐不安中醒来。
第二天,父母出差回来,把他接回了家,他却不敢告诉父母这件事,怕挨打。后来,他问过小哥哥,那位小姑娘是谁,可惜小哥哥说,当时见闯祸了,只顾着跑,没有看清是谁。但30多年来,他常会做这个梦,一直良心不安。
没想到,闯进自己梦中让自己良心不安的小姑娘竟然是他的傻丫头,看来上天早就给他们注定了缘份。但这是怎样的一份缘呀?远在30多年前缘份注定时,他对她的伤害也注定了。
厉杰的胸间滚滚如冰浸火焚,痛似刀绞。眼中慢慢荡起旋涡,澎湃着悔恨、伤痛、内疚以及深深的爱怜,就那样湿湿的、暖暖的、痴痴地看着他的傻丫头,牵扯的人逃都逃不开。
对上那犹如茧丝般能把人缠绕窒息的目光,梅子的心慌乱起来,下意识地又要抽手,他却紧紧握着,丝毫不松,宛如铁箍,竟有勒进肉中的感觉。痛的梅子心都在颤,眼中泪光浮动,默默地任由他握住,只觉得身上的力气一丝丝被伤痛吞没怠尽。他悄悄松了劲,手却在她手上轻轻抚摸着。
听他说了他小时候的这段经历后,梅子也惊奇他们居然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碰上过,似乎还真有缘,心中百感交集。闭上眼,沉沦进没有光,没有影的黑暗中,真想睡过去,不再醒来,可那些旧日的时光却不肯放过她,一一在眼前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