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秃突佳已经完全不是刚才忽喜忽嗔的小孩子样子,面上沉静从容,一瞬间变得成熟而老练。他这冷冷一声“丞相”把宇文泰也惊醒了。“我汗父朔方郡公对大魏的封赏扶持之恩铭记于心,愿柔然与大魏永结盟好相互依恃。”这是表明心迹,只有在绝无二心的基础上才能再往下谈条件。而“相互依恃”的说法在暗中把柔然的地位抬高了。这个柔然世子真是个厉害角色。
所有的一切宇文泰都听出来了,只是他心里明白面上却声色不动。唇边淡淡一笑,“世子既是这么明白的人,有话不妨直说。”
也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了。秃突佳毫不客气地笑道,“柔然能与大魏联姻,柔然之幸也。”
这话让宇文泰的心落了地。这个时候的大魏风雨飘摇,别人不明白他最明白,真的是输不起。但他面上却只淡淡笑道,“这是早就议定的事,何须再缀述?肯与不肯恐怕也不是世子说了算。只是,天子独幸柔然的恩宠就看朔方郡公和世子如何领受了。”
秃突佳把握住机会立刻笑道,“柔然偏邦也,天子之中馈恐怕不敢领受,愿将公主嫁于丞相为嫡妻心愿便足了。日后有大丞相护持柔然也是柔然之幸事。若是大丞相和柔然成了一家人,柔然自然遵从丞相之命,也必当效忠天子。”
秃突佳的话说的非常明白,公主嫁给大丞相,条件是做嫡妻,大魏可换得柔然部的效忠。
所有的问题都丢给了宇文泰。
而秃突佳提出来的新约是宇文泰完全没想过的。秃突佳直盯着宇文泰。宇文泰一怔,他心里的答案早就跳了出来,“绝无可能!”可他不能这么断然拒绝秃突佳。拒绝的意思可以表达,但态度一定要和颜悦色。
宇文泰神色黯然下来,叹道,“我待二弟如亲生兄弟,二弟竟要陷我于不忠不义。”
“正是因为我敬兄长如我一母同胞。”秃突佳逼上一步。
“举国皆知柔然公主将入主中宫,我臣子也,岂能谋夺君之妻?况我妻子于我有大恩,万万不敢背弃。若我是抛妻弃子之人,二弟还肯认我这个兄长吗?我又有何颜面再上庙堂,再见二弟及朔方郡公?”
“柔然不是大魏,不讲那么多仁义礼仪,我只知道大丞相是当世英雄。”秃突佳语气强硬。忽然话风一转道,“况我汗父也不只月光一个女儿。”
最后这一句话说的可就重了,而且意味很深,也算是在逼迫宇文泰。
宇文泰冷冷道,“既然世子把话说得如此明白,我倒想问一问,若是两魏真的兵戈相见,朔方郡公和世子又打算要帮谁?”
这话说得就更明白了。不带一点恩情,没有任何掩饰。
原本以为秃突佳怎么也不会一点颜面不留,谁知道他毫不迟疑地冷冷回道,“这还须问吗?若是丞相与我易位而处,又当如何?”话没说破,但意思很明显,自然是静观待变,从中取利。
秃突佳几乎是威逼利诱。宇文泰心里恼火至极,但又不得不隐忍不发。他刚想着怎么软硬兼施地让秃突佳绝了这个念头,还要想办法劝他转还心思,忽然看到秃突佳变颜变色地看着他身后。
宇文泰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慢慢转过身来。
长公主元玉英正立于他身后。而元玉英的身后还着南乔和两个奴婢。
刚才的话元玉英听到无疑,想必这几个奴婢也听到了。这是在折辱长公主。
秃突佳也沉默了。他在相府的这些日子,长公主元玉英以主母的身份待他甚好。他要宇文泰娶他的妹妹做嫡妻,暗含的意思就是休了原来的嫡妻元玉英。这样的话他怎么好再当面说下去?
宇文泰没说话,又回过身来饶有意味地看了一眼秃突佳。他目光锐利,一双又黑又大的眸子满是幽幽寒意,秃突佳也清楚地看明白了他目中暗含的警告。其实说实话,他心里是有些惧怕这个大丞相兼兄长的。
秃突佳毕竟年幼,再精明厉害也不够成熟老练。他当然知道宇文泰是西魏的擎天柱,他心里也确实敬服宇文泰为兄长,与此同时他也非常清楚自己作为柔然首领继承人的职责。只是出于经历和阅历的缘故,宇文泰的独到老辣之处确实也震慑住了他。
秃突佳告辞退去了。
宇文泰没说话,看了一眼南乔和两个奴婢。南乔明白郎主的意思,便与两个奴婢告退而去了。
元玉英木然而立,神色黯然,目光不知停留何处,似乎神思已飞远。
宇文泰慢慢走过来。以为是元玉英听了刚才秃突佳的话心里感伤。他心里自然也有决断,也不会容她这么感伤下去。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是安慰?还是承诺?但这些都是说有则有,说无则无的东西。不如什么都不说,只要他知道自己的本心就好了。
元玉英终于抬头直视宇文泰,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好像都在询问、探究。元玉英忽然拾起衣襟长跪于他面前。
宇文泰此时心里又怒又痛。如果他以丞相之尊都不能保全妻子而要任人作弄,还有什么颜面受天子之托指掌社稷。他不忍看元玉英如此委屈。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身边,同时心里在千难万难中想做出一个决定。若是只问本心,不求其它,他绝对不会休妻。他走到她面前,俯身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臂想扶她起来。
“夫君!”元玉英抬头仰视他,没有怨念满是坚毅,她本来就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