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有两人相对,外头像是起了风,吹得窗边树叶呼啦啦作响。
天际一声闷雷轰隆隆的滚过去,沈妱指尖一颤,毛笔险些掉落。她忙将其搁在笔架上,因为想起了先前在留园里的事情,乍然相见时有些手足无措,只是问道:“端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徐琰倒是从容,目光往她身后的书架上一扫,道:“随便转转,书都妥当吧?”
“都好着呢,防潮防蠹的东西全都用了,既然答应了人家妥善保管,自然得原模原样的送回去啊。”沈妱趁机低头,目光又落到那本《孔子家语》上头。
外头风势愈发急了,侧眼看过去,能看见窗外摇动的枝柯。
忽听徐琰叫了声“沈妱”,她诧异的抬头,恰巧跟他对视。
徐琰的目光幽深,叫人看不到底,他仿佛闲谈一般,问道:“霍宗渊没再来捣乱?”
“有殿下坐镇,他哪里敢来。”沈妱嘿嘿一笑,问道:“我爹他们有消息么?这都七月底了,该返程了吧?”
“赶中秋节能回来。”徐琰就势在沈妱对面的圈椅里坐下,这屋里就她们两个人,徐琰进门时又吩咐外人不许打搅,便清净得很。他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沈妱,“京城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要带薛万荣回京受审。”
“回京受审?”沈妱有些惊讶。
徐琰却没细说,只是道:“且等等吧。”
沈妱没敢再问,目光又撤回书上,过了会儿又觉得好奇,偷偷瞧了徐琰一眼,见他在低头沉思便没好意思打搅,依旧低头。如是三四回,徐琰终于忍不住了,斜睨了她一眼,道:“别好奇了,这事不该你知道。”
“唔。”沈妱悄悄吐舌,“还有那个《通玄经》……”
正说着,就听外面风势大盛,吹得那支起的窗扇咯吱作响。
沈妱怕雨丝被吹进来打湿里头的文稿,连忙跑过去关窗户,再回去时,徐琰已经占了她的位子,低头翻那本《孔子家书》。
不过他也惦记着沈妱刚才的问题,答道:“薛万荣东窗事发,他们暂时不敢打这个主意。你过来。”
沈妱依命过去,徐琰便指着书上的一方钤印,问道:“这印瞧着倒是有趣,你可知道是谁的?”
他将座位占去,沈妱当然不能请他走开,站在桌子对面辨看。
那钤印刻作葫芦形状,字迹不算工整,却独有fēng_liú韵致,看上去应是有了些年头,不知道是不是印泥不济,字迹都有些模糊。
这会儿屋里光线本就不若往常明亮,沈妱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想要拿起书来细辨,徐琰却忽然伸手按住书页,指尖触碰到她的虎口,触感细腻温润。
“有了年头的书,少动为好,就这么看吧。”他说着起身往旁边稍稍一让,沈妱便依旧坐回原处,细细辨看了半天才道:“是‘西窗夜雨’四个字,后头写的是……云深溪山一钓徒。”
徐琰躬身靠近,低声道:“西窗夜雨吗?我怎么看着不像。”
“应当没错。”沈妱倒是自信,“云深溪山一钓徒是贺文丑先生的雅号,他向来推崇李义山,会将西窗夜雨作为藏书印,也不奇怪啊。”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位先生想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了?”徐琰低头看书,目光却落在沈妱的指尖,她的发梢,她的脖颈,她的耳垂……窗外一声闷雷响过,小姑娘的身子猛然一颤,指尖陡然蜷缩。
怕雷吗?
徐琰微微一笑,心中有种陌生的柔软,忍不住前倾,想要给她些安全感。
沈妱强自镇定。她确实怕打雷,只因她穿越时正是个雷雨大作的天气,她在疾风骤雨中陷入黑暗,又从黑暗中醒来,那时的恐慌畏惧至今记忆犹新。所以她怕雷,怕黑,晚上睡觉时总爱在床帐外点一支烛台,有些微光亮时才能睡得着。
不过身后站着徐琰,沈妱倒也没那么害怕了,想起这位钓徒,倒是唇角一勾,笑道:“他确实是个有故事的人,一生未娶,却以情称绝,这西窗夜雨写的正是个叫她惦记了一辈子的姑娘。”
“哦?”徐琰甚少对野史感兴趣,不过若是沈妱乐意讲个故事,他倒是很想听听的。
沈妱倒是想讲故事的,不过端王殿下如此“亲密”的站在她背后,总叫她觉得窘迫,于是起身相让道:“我爹向来都说,文坛逸事是极好的下酒菜,这会儿倒没有酒,不如殿下请那边入座,喝一杯茶?”
“茶亦醉人无须酒,倒是我有福了。”徐琰有点眷恋这种类似于拥抱的姿势,却还是很配合的走过去坐了,又拿火钳拨着火盆,看里头的水鼎沸。
沈妱已经取了茶叶瓷杯,走过去冲了茶给他,讲起钓徒的故事。
窗外雷声时远时近,忽高忽低,风声中陡然夹杂了雨声,敲在窗纸上如同鼓点。
这样的雨声却又盖住了外头的动静,将这几丈见方的屋子隔成独立的世界。
沈妱的声音本就清甜柔润,讲起故事来虽不像茶楼说书先生一般抑扬顿挫、引人入胜,却别有韵味。
她的声音被雨声遮得时高时低,落入徐琰耳中自成韵律。
原来是个倔强执拗的书生啊……徐琰听着故事,心中暗想。皇兄曾说当时一念起,十年终不渝,倒是在此人身上印证了。
年少时满山桃花、夜雨诗话,爱上一个人兴许只在一念之间,却总用一生来诠释。求而不得的苦恼,擦肩而过的遗憾,多年后便成过往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