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即便当年我娘亲被蛇妖害死,我也从没有将这份仇恨迁怒于任何无辜生灵。但是那些与生俱来的敌对立场,往往是永远也打不破的。
你千年修为,只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在很多意外接踵而来,应接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之际。你终究无法真正信任我,依靠我。而我,也是时候该思考——”
“所以你……要我走的意思,是要将我逐出师门?”我抖了抖声音。
“我无门无派,孑然一身。也教不了你任何得以传承的东西。
留你在身边,不过是打着师徒的名义——难道你自己不清楚,这三年多来你与一个没有工钱的丫鬟有什么不同?”
世上最伤不过人言似刀,我跪在原地思索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他这句话说的倒是是什么意思。
“在你眼里,我若不算徒弟,也就只能算个丫鬟?”我单手撑住地,埋下了阿宝偷听的小萝卜秧子。
笑得几乎要弯断腰去了,崩开的伤口如潮水般疼痛侵袭。我说洛西风,我给你一个机会收回刚才的话。
“我不需要你给我机会。”男人硬冷回答:“烧水,洗衣,煮饭,铺纸研磨,你以为你还能是什么?抱歉,我想不出。”
烧水,洗衣,煮饭……
我笑得泪水肆意,却压着不敢发出一个字变调的哭腔音。决绝地咬着唇,直到凶狠肆意的血腥气一点点蔓延开来:“洛西风,你就从来没想过——
煮饭,洗衣,缝补,做这些事的,本该是……妻子么?”
洛西风的脚步似乎有所顿蹰,但终究还是没有为我停留。
里间房门再一次重重关合上,我却再也找不到闯进去的理由。
洛西风,原来你我之间苍白的羁绊真的是毫无缘分的,一切全凭我死撑罢了……
我以为,师父终究是师父,说的话不管有情无情,总归是有道理的。
人与妖之间并非无法和平共存,就像奈何和周文斌,如这世上最平凡普通的一对夫妻。有误解有危机,有伤害有原谅。
但是妖与除妖师之间呢?我们连往一个方向走的理由都没有,又谈何在这个方向里要为彼此牺牲的东西有多少呢?
烈日越来越炎,我的意识渐渐浅淡。阿宝从晒得快要龟裂的地里钻出来,一把抱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阿黛……你……”
萝卜最贴心了,他一定是想告诉我说他都听见了。只是不想惹我伤心才收起没大脑的囫囵神经,不肯乱说话罢了。
可是此情此景下,我们又应该转个什么样的话题才不会显得气氛特别唐突呢?
我是不是可以问他,饿么,累么,要去镇上都酒楼吃大餐么?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了,随性随心天大地大,再也不要受委屈?
我按住萝卜的小手,强撑着笑容:“阿宝,我没事的。本来就是我们两个要去闯荡江湖嘛,只不过这次碰巧,跟那死皮赖脸的洛西风同行了一个月。
现在他不要我了,我还懒得要他呢!”
“阿黛……”萝卜眼睛红了。
我去擦他粉嫩的脸颊“没事的阿宝,我知道洛西风才舍不得真的把我逐出师门呢。唐芷从小娇生惯养,才不会伺候人呢。等过几天,他的衣服没人洗,头发没人梳,饭菜不合口味,毛笔杆子都被老鼠磕了。他就是求也要求我回去的。我——”
眼前蒙尘一黑,身子像是被人懒腰斩断一样疼到窒息。咕咚一声倒下去,我几乎要把小个子萝卜绊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跟头。
“阿黛!”阿宝急哭了:“阿黛你怎么了?!”
我咬着嘴唇说没事,我们走吧。
“走到哪去啊!”萝卜替我哭得嘤嘤嘤:“他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你又何苦这么折磨你自己!”
“阿宝……”我晒到疲敝的双眼几乎流不出一滴多余的泪:“洛西风,他说我是丫鬟……从始至终,就只是个习惯了照顾他起居琐碎的丫鬟而已。”
“阿黛!你别信他的,他这个人嘴贱心软最没是非。不是这样的,他其实是很疼爱你的——”阿宝手忙脚乱地抱住我的身子,而我渐渐麻木虚脱的四肢下,压着的土地已经被血浸得又温又暖。
阿宝晃着满是鲜红邪恶小爪子,一边摇我一边嚎叫:“阿黛!阿黛你醒醒啊!有没有人啊!快来帮帮忙!”
这里是医馆的后院,怎么会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救我,该怎么帮我?
可是迷迷糊糊中,缩影来来往往。人们停步,驻足,却用不痛不痒的语言代替向我伸出的援手。
“哎呀,那姑娘要不要紧啊,上去看看吧。”
“管她做什么,听说就是她害了我们唐姑娘受伤,她师父罚她呢。”
“可是流这么多血不会出人命吧?”
“哈,是人才会出人命,听说她是个妖怪呢,跟之前捉到的那个为祸城乡的白鱼是一家的。”
“呀,看不出来呢。啧啧,挺好一姑娘。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些质难的呼声了?突然想起上一世的刑典之上,人们也是这样指着苏砚,说那些不用负责却好像不说就会憋死的话!
“阿宝,”我撑了撑手臂,试图挣扎起来:“我没事,死不掉。”
搂住萝卜的肩膀,我说你扶我一下,我们去找奈何吧。
“好,你忍一下,我——”萝卜刺啦一声撕下一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