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底,一直都有一杆秤,对和错在他的手掌心里,分的格外的清楚。
他从来都按照法律作决断,从不犹豫,向来果决。
他摸了摸裤带里的那张纸条,心思越发地模糊。
*
桑梓跑进了一片大雨之中。
她一边哭,一边奔跑,好像要把此生储藏的眼泪,全部都用尽。
她没有朋友,没有父母,没有家,没有房,连代步工具都没有。
她十六岁流离失所,被卖山区。
她此生最爱的男人,是害她全家的仇人的儿子,是将要把她唯一的亲人送入监牢的检察官。
她此生第一个孩子,被她抛下在孤儿院,从此生死不明,漂流四海。
她唯一有关联的那个少年,却是个杀人犯。
“啊——”她仰天猛地嘶吼起来,像一头发怒的兽,苍白而无力地生气。
她的伤口像染了毒不断地溃烂,不断地侵染她的身体,她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她头上的雨被人的伞借了去。
她仓促地抬头想看清那人的面貌,也许是心理有所期盼,她的动作异常缓慢,生怕那点幻想倏然破灭。
破洞牛仔裤,往上牛仔夹克,再往上,是湿漉漉的鸭舌帽。
桑梓眼底那点浅薄的失望溢于言表。
十八少年忽略她的失落,压低了帽檐,仔细地看着她,好像是要把她像个实验动物一样看清楚。
他风平浪静一样的口气问,“桑梓,你后悔吗?”
后悔认识薄南生,后悔爱上他,后悔找他报仇。
她呆呆的,不知所措,“你怎么可以……杀人呢?”
然后她浑身战栗地站起来,猛地一把推着他,“你才刚成年,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多少年的以后,你知不知道杀人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她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颤抖地推搡着他。
而他也任由她这么推,好不反抗,只是不断重复,“你后悔吗?”
“要是知道你是个会做这种事情的人,我一定不会把你当做弟弟,你这个疯子!”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明知道他是混蛋,明知道他是混蛋的儿子,你还要送上门去!”
“你不懂,你不懂!”
“我是不懂。”他似乎是想抱一抱她,“姐……”他哽咽地喊她,刚上前一小步——
她猛地伸出手去推,“你别过来,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姐,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我是你唯一的弟弟,整个世界只有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一直保护你。”
桑梓硕然抬头。
“因为是领养的,所以感情不一样,是不是?”
那句话在她脑海里像星星之火,这一瞬间火速燎原……
少年这一瞬间像是魔怔一般,不顾桑梓的推搡,想要去拥抱她——
“姐,你不要怕。以后我会守护你……”
十八岁少年的体温贴着二十六岁女人的身体,明明比他年纪大,可是不知比他矮了多少,他瘦长的身子将她团团围困,“姐,没有他也没关系,我会赚钱,我会买一样的房子,我会好好养你……”
桑梓闭着眼,一狠心,推开了他,“你真的疯了,你杀了人,你杀人了知不知道,就算她没死,你也是杀人未遂!”
就在那一瞬——
也只有一瞬的功夫——
雨天路滑,偏偏那卡车速度不减,直直往朔风的背后开来。
玻璃窗里驾驶座的那个人竟莫名有些眼熟。
然而桑梓已经无暇顾及,像是疯了一样,猛地奔过去,本能地将少年狠狠推远有三米之外。
“吱——”巨大的摩擦声里,在天地之间划过那一抹惊叫。
“小梓!!!——”
一个人的声音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情愫。
那个迟追出来的男人从风雨之中狂奔而来,他整双眼睛都通红通红,像是被马路上那一抹瘫在地上的女人血染红了一样。
蚊子血的红是深红,玫瑰红的红是大红,而那些散在整个马路上被雨水不断冲刷的红则像是红嫁衣的红。
那样鲜艳。
他恨。恨她能被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亲手抱进怀里。
他恨。恨她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可以一头去撞向卡车,不顾自己的生死。
他恨。恨她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可以去求他去做违背他内心原则的事情。
那些鲜血就像她仅有的生命,不断汩汩而流逝。
最浓厚的关怀给了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最深的恨她给了他的父亲。
他呢,她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他恨她,他也舍不得她,哪怕绑架,也想把她束缚在他身边;
他疯狂地嫉妒,为什么一个碌碌无为的少年可以让她付出一切,心甘情愿。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尽多少的力气才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意识还在,眼睛在雨水的打落里艰难的一睁一闭。
她整个人像躺在一片血海里,红彤彤的,她看见他来,像回光返照一样,轻轻笑了——
“南生……”
叫的那样温柔,那样心疼。
那愣在一边太久的少年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害惨他的姐姐一样,他大叫一声,“姐!”
桑梓没有理会他。
桑梓抓住了薄南生的裤脚。
好像拼劲了全力,她挽着嘴角,“我知道,你追求法律公平,你讲究依法刑事,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