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西锦瑟缩地跪在地上,余光悄悄地看向倒在血泊里疼得翻滚的陆亭。
陆亭原本便穿着一身儿大红色的猩猩毡,而这满身的血,竟然盖过了她衣裳上的颜色,像是那色泽鲜艳的斗篷上,开满了一朵又一朵,血红色的莲花。
陆亭捂着小腹,神色凄绝,低声地哀嚎着。
血莲,不再是雪莲了。
太子已被这血淋淋的场景吓呆了。
见陆亭倒在血泊里低声哭嚎,正兴帝心中算了算日子,便大约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这、这血,原本是他的孩子啊!
攥了攥拳头,正兴帝自觉无需再忍,他怒吼了一声,三两步走过来,提起脚尖儿便往太子身上重重地踹去,高亢的声音响彻云霄,惊走了云端的鸟儿,也撕破了天上大片大片的云霞。
“慕云铮!!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孽种!”
这下太子没有哭。
因为他已经顾不上哭了,他睁大了眼睛,口里不停地往外吐血,牙齿也有些松动了,身上……很疼,那感觉,像是五脏六腑都被这一脚狠狠地搅到了一处,说不清楚哪里是哪里了。
他只知道很疼,很疼很疼。
他其实是个很容易哭的孩子,经常为了果脯还有糕饼,就在东宫哇哇大哭。
他遇到过很多挫折,他也怕很多东西,他怕黑,他怕一个人睡,他怕饿,所以每次遇到事儿他都会哭。
他从来就是个很软弱的人。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不想哭了,他只是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父皇,他的父亲,他的亲爹!
他看着他,看清了他,从此,也看轻了他!
太子用衣袖胡乱擦了擦嘴边的血,扶着莳花亭里的红漆柱子,颤巍巍慢悠悠地爬了起来,他个头虽小,却不会再仰望这个男人,他不会怕他了!
这一刻,就连跪在角落里的岑西锦,都清楚看到了他压制着双腿的颤抖,努力地坚强地站起来。
“你就跟你娘一样!跟顾家那些人一样!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说罢,正兴帝见太子缓缓爬了起来,还视死如归地狠狠瞪着自己,这般挑衅,这般倔强,这般硬骨头,他又想起了顾家那些人,顾世珩,顾世玮,顾世珉……还有,顾懿君。
都是一样的硬骨头!
正兴帝心中暴怒,脚上也再次灌满了力气,如同蹴鞠一般往太子身上踢去:“给我滚——”
这时,岑西锦却飞身护住了他争锋[娱乐圈]。
一阵剧痛落到岑西锦身上,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这身子,其实也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啊。
岑西锦呜呜哭了起来,也不顾身上的疼痛,只是跪下来往地上不停地磕头:“陛下,殿下年纪小不知事,他已经知错了,请您饶了他吧……请您饶了他吧……请您饶了他吧……请您饶了他吧……”
每说罢一句,她就往大理石的地面上重重地磕一次头。
太子眼前泛起雾气,他看到那一截白白的脖颈,还有上面细细的绒毛。
做错事的是他啊……
做错事的明明就是他啊,是他自己不听人劝告怒气冲冲地进了御花园,然后又失手将陆亭推倒在台阶上……
虽然他并不懂这一推为何会令陆亭流下那么多血,可看到陆亭满地打滚的痛苦模样儿,他心里慌慌的,却又亮堂堂地明白着,做错事儿的,其实就是他自己。
可如今,岑西锦却在代他受过。
父皇的脚,就那样毫不留情地踢在与这些事情毫不相干的岑西锦身上。
看着身前这人忍着痛还结结实实地护住他,如同上天派下来救他的天神一般,太子忍不住一眨眼睛,酸酸涩涩的眼泪就这么淌了下来。
虽然嬷嬷们都教过他,宫女的性命原本就是贱如草芥的,只有他的身躯性命才是尊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后,说不定还会在所有人之上。
虽然,岑西锦这人坏死了,他并不喜欢她,他为了听故事才给她金豆子,却也不像对待陆亭那般亲善依赖地待她。
可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父皇踢的每一脚,都很疼,很疼很疼。
岑西锦怕是也与他一般疼。
不,岑西锦是个瘦弱的女孩子,是不是比他还要疼呢?
太子看着岑西锦衣领上绣的黄色小花儿,默默地出了一会儿神。
岑西锦还在咬牙强撑着身子,头上也开始出汗。
正兴帝见前来护住太子的却是跟太子过来的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于是随脚便又踢了过去:“贱婢!!竟然也想管朕的家事!”
看着即将落到身上的又一脚,岑西锦咬紧了牙关,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因为这次冲动便很有可能死亡,可是人这一辈子,若是不冲动几回,若是长年累月地保持着清醒与冷漠,又怎么能算是圆满的人生?!
就算死,她也不后悔!
她能穿越到这个世界,她能重生一回,已然是赚到了!
岑西锦并没有等来正兴帝的脚尖,却等到了一声响亮的传唤:
“太后娘娘驾到——”
闻言,正兴帝挑了挑眉头,瞳孔微缩,收回脚,安静地看向急忙赶来的一行人罪门娇。
与太后一同前来的,不只有德妃,更有孙贵妃。
看到孙贵妃同德妃一起搀扶着太后而来,瞧着当真是和谐。
正兴帝的目光骤然变冷,很好,很好,如今,连他亲手栽培出来的小玩意儿居然也会跟他耍心眼儿了?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