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笑眯眯指着点心道:“一堆果子摆上来,人的目光首先会被最大最精致的那个吸引。同样,会试舞弊的消息爆发,读书人们盯着的一定是考官们,只一个小小的誊录官怎么能缓解他们的怨气?”
郁辰恍然道:“在没有调查清楚细节之前,考生们一定会‘推测’这件事里一定有考官们的手笔,唔,作为位置最高,权利最大的简阁老承受的压力也会是最大的。”
沈栗点头道:“这案子每拖一天,考生们就能编出无数故事——都是读书人里拔尖的,他们想象出来的东西怕是比戏台上的还精彩;再者,简大人做到阁老的位置上,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半个政敌呢?”
郁辰会意,阁老的位置才有几个,上面的猴子不掉下来,下面的猴子怎么爬上去?
“若是被人抓住机会暗中挑唆考生的情绪,把事情闹大以图渔翁得利,这个档口,简阁老怕是只有跳脚的份儿!”郁辰笑道:“贤弟说的有理,如今最急于查明真相,自证清白的反倒是简阁老。”
郁辰此来半为探病,半为猎奇,又盘桓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回到玳国公府,便被玳国公拎到书房,将得来的消息一股脑儿倒出来。
玳国公揪着胡子问:“沈栗说,有人会浑水摸鱼?”
郁辰愣愣点头道:“是啊。”
玳国公满脸纠结,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能想到的,皇上应该也能想得到吧?”
郁辰怔了怔,一口茶水喷出来,震惊道:“不是吧?祖父,您还真起过这个心思?等等,怪不得今日您这样催着孙儿去拜访谦礼。”
玳国公不满地看向郁辰:“你镇静些。”
“镇静不了!”郁辰急道:“我说祖父,您这是怎么了,干嘛想着给简阁老下绊子?”
“什么叫下绊子,”玳国公脸色微红:“会试出了事,简延志身为主考官本就是有责任的。老夫也只不过是想教人说几句‘风凉话’而已。”
“这节骨眼上的风凉话可不叫风凉话,”郁辰自幼得玳国公看重,在他面前还是敢说几句话的:“和落井下石也没什么不同!祖父,您图什么啊?那可是一位阁老。”
玳国公虎着脸道:“老夫这一大把年纪,难道是闲的?还不是简延志一个劲儿地鼓动皇上,说什么‘只有马上打天下,没有马上治天下’的,还说兵者,国之凶器也,不可轻易付人。这他娘的不就是看咱们郁家不顺眼吗?”
老皇帝晏驾之前,把老臣收拾个遍,邵英登基后,朝廷上势力最大的武阀就属礼贤侯府和玳国公府。然而自打邵英开始集中兵权,限制武勋,沈淳就非常自觉地赋闲了,于是玳国公府开始一家独大。
简延志倡导崇文抑武,不管是有意无意,头一个损害的就是玳国公府的利益。
玳国公平日里不言不语,不等于不记仇。对方到底是个阁老,轻易不好下手,如今爆出了会试舞弊的消息,玳国公自然坐不住了,催着郁辰跑到沈栗那里打听第一手消息,暗戳戳预谋给简延志来一下。
可惜,郁辰带回来的消息令他大失所望,简阁老在这桩舞弊案中是无辜受累,而且,沈栗已经预料到有人会想着趁机搅混水。
玳国公是了解皇帝的。邵英的执政风格是有些偏软,但头脑绝对够用。沈栗一个年轻人能想到的事,没道理皇会意识不到。玳国公幽幽叹了口气,事情不能做下去了,不然就成了在皇帝面前演戏。再温和的皇帝也是皇帝,发飙的邵英玳国公是见识过的。
郁辰仍然处于震惊之中,玳国公不耐道:“把嘴合上,舌头要掉出来了。”
郁辰眨眨眼睛。
玳国公叹息道:“怎么,觉得老夫做的不妥?”
郁辰犹豫道:“这不像祖父做事的风格。”
“老夫是什么风格?”玳国公失笑道。
郁辰期期艾艾道:“以前祖父不是这个样子的。”
“老夫一直没变,”玳国公漠然道:“不过为家族耳。”
看着日渐长成的孙子,玳国公柔声道:“咱们满门武将,一家的荣华富贵都来自于军功。简延志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容易,咱们郁家的子孙以后就要喝风屙烟了!老夫年事已高,皇上自是不介意荣养我到老死,你们怎么办?
老夫一生劳心劳力,前半辈子为自己,后半辈子都是为儿孙,皇上要是真被简延志说动了,老夫死都闭不上眼!死不瞑目都有了,老夫还能顾得上什么仁义道德?”
一番话说的郁辰心中凄慌,伏地惭愧道:“都是我们小辈无能,才教祖父如此担忧。”
玳国公摇头道:“时也运也,世事从来不由人,怪你们做什么。”
郁辰思来想去,玳国公之所以惦记上简延志,说到底不过是简延志倡导崇文抑武,而玳国公府又死抓着兵权不放手罢了。想到同为武阀的礼贤侯府,郁辰眼前一亮,看向玳国公道:“祖父,沈家……”
玳国公叹道:“沈家如今才多少人?咱们家又是多少人口?你叔叔伯伯一大堆,堂兄堂弟一大群,都在军里那。他们只学过打仗,也只会打仗,一旦交了差事,他们能做什么?不过是坐吃山空而已。
你别看沈家如今好了,那是他们家出了沈栗!想想前几年礼贤侯府又是什么光景?说句后继无人都不为过。你忘了沈栗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告御状——那诬告沈淳的还是他以前的下属呢,才交了兵权几年!”
喘了口气,玳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