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是庄诗雨出阁,提前一天晒妆,林青筠也去添妆。
时候还早,林青筠来时黛玉已与庄家姑娘们打趣新嫁娘,她过去,只让白鹭去将人请来。等着黛玉来了,她遣退丫鬟,问起黛玉近况,又细心观察其神色,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林青筠干脆直接问了:“上回白鹭去送东西,回来说你神思不属的,可是为什么事情忧心?”
黛玉听得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忧心事,我知道了,必定是紫鹃说的,就她嘴快。”见她不信,黛玉这才:“实也没什么,只是上回宝玉生病来了一对僧道,却使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来。”
林青筠心中一动,忽而想起原文故事,那对僧道可是“人口贩子”!
果听黛玉叹息:“我幼时身子不好,从胎里带来的弱症,吃饭就吃药,多少名医开方都不见效。三岁那年来了个赖头和尚,定要化我出家,说唯有此,我的病方可痊愈。父母舍不得我,况那赖头和尚着实邋遢,又行止疯癫,便不肯。自那后我的病果然没好,一直到姐姐来我家,慢慢儿的一两年功夫竟养好了,过往的事竟似做梦,若非听见贾家人形容那个和尚,我都要忘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忘了就忘了,又不是什么好事。”林青筠不知她想到了哪一处,只能以此开解。
黛玉轻轻摇头,双眉微蹙,似被什么困惑着:“姐姐不知道,那对僧道古怪着呢。姐姐可知贾家大观园里的栊翠庵住着位妙龄女尼,名唤妙玉的,今年十九岁,自幼带发修行。她原是诗书仕宦之家的小姐,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这才亲自入了空门,也是奇了,她的病不曾再犯。她有回说过,小时候父母为她的病四处寻医问药,那时也有个赖头和尚要化她出家,她父母不肯,将人打了出去,谁知后来到底应了那和尚的话。”又道:“宝姐姐有胎里带来的热毒,也是求医不得,来了个赖头和尚给了药方,一吃便好了。宝玉病了,不必请,僧道便联袂而至,治好了人谢礼都不要,又翩然而去,宛若世外仙人救苦救难。为何僧道待宝姐姐和宝玉如此慈悲,却定要我们其他女孩儿入空门?难不成世外之人也讲究厚此薄彼?”
黛玉说着说着心头越发沉重,好似一块巨石压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些天她一直为此困惑,日思夜想,忽而想到一节。若当年父亲在扬州任上有个万一,若她并不曾被接回家,若她的病未好,若她如今仍在贾家煎熬……
她总有种冥冥之感,一切是从林青筠的到来而变化的。
如果真如假设的那般,她一个孤女寄居贾家,境况可想而知。如今她也多少能猜到,当年父亲将她托付给外祖母的用意,未必没有将终身相托的意思。王夫人显然是不喜欢她,薛家定然会进京,与现在的情况何其相似,只不过贾母心中之人由湘云换成了她而已。
金玉良缘!这一切都是为了金玉良缘。
宝玉的“玉”,宝钗的“金锁”,一个是落草时带来的,一个是和尚给的,可不是姻缘天定么。
林青筠并不知她已向的如此深,只是见她神色异常,怔怔的半天不说话,生怕她因此迷住了心神,忙唤她:“妹妹!”
黛玉扶了扶头,似有疲惫:“我没事,姐姐别担心。”
“和尚道士的话最信不得,亏得当年义父没将你给舍出去,当年那和尚是拐子也未可知。现如今拐子们花招也多,扮成出家人不仅没人防备,寻常贫苦人家养不起孩子的,见这些出家人张口,为给孩子一条活路便舍了,便是像妹妹家这样的官宦人家,父母为着儿女病情不肯忍受的、亦或者怕儿女夭折的,也会允了。他们竟是不费功夫就拐了孩子,又无人去追究,反认为他们做了好事。”
黛玉一时听住了,不禁疑问:“难不成做父母的舍了孩子,竟是连和尚道士的来历也不问?不知来历出生,将来可往哪里去探望?难不成就此再无干系了不成?”
“可见义父疼你。当年未必没有动心,只是那和尚哪里说得出什么来历,只怕义父要拘拿,和尚跑的快罢了。就如这回,给贾家宝二爷治好了病,多少银子得不到?便是秉承出家人的风骨分文不取只做善事,也不必跑的那么快,竟是躲什么似的。”林青筠为着宽慰黛玉,绞尽脑汁胡掰一气。
黛玉却并未生疑,顺着一想,不太确信的道:“难不成、是怕撞见薛家的人?”
若真是,那薛家关于金锁的言论就值得怀疑了。
“谁知道呢。”林青筠哪能真的与她讨论这个,再说下去只怕就圆不住了。
黛玉猛然反应过来,嗔怪道:“姐姐又唬我,我差点儿真的信了。”
林青筠笑道:“我可没扯谎,你细想想我的话可通?不过是那么一猜,也没说一定就是。好了,今儿是庄家三姐姐的好日子,咱们是来贺喜的,再不出去该有人来寻了。”
黛玉经过一番诉说,心头的闷气都散了,便与她一道出去。
从庄家回去,林青筠忍不住一再想黛玉的那些话,后知后觉的心头大跳。她一向知晓黛玉聪慧通透,但如此亲身领教却是头一回,只怕黛玉心头疑惑并未全都说出来。半晌,她自己叹口气。她自身这样的情况,但凡不信神佛的人,都会认为她有未示于人的手段,特别是林家父女朝夕相处,焉能没半点怀疑?只是林如海见她并无坏心,无心探究,黛玉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