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姐来了,外头热的很,快进来坐。”探春与湘云迎出来,见了黛玉免不得心中感慨。
黛玉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她似天生吃不胖,怀孕时脸上还略有点子肉,刚出月子不过一二月功夫便恢复了往日模样。如今瞧着依旧纤细袅娜、fēng_liú别致,且比以往更添了娇媚。黛玉又嫁的好,在庄家虽是长孙媳妇,但管家的还是大太太,平素只跟着学习,轻松的很,寻常出门又不受限,没有烦心事自是不同。
黛玉见湘云在跟前,一时不好问。
姊妹们在一起叙话,难免谈及其他姊妹。迎春早出嫁,已有子傍身,况理国公府也没了爵位,柳家兄弟已分家,现在迎春也算是当家奶奶了。迎春的性子放在那里,这辈子是难改了,幸而身边的司棋、绣橘都是厉害的,那柳家二爷虽有两个妾,也不过是那个样儿,当家奶奶的体面敬重迎春都有。惜春也订了亲,年底就出嫁,夫家看似不显,将来却没有公婆要侍奉,且随夫天南地北,端的自在快活。青筠黛玉亦不必说了,便是庄家几位姑娘嫁的都不错,唯有探春、湘云,不知将来如何。
湘云忽而提道:“自宝姐姐回乡一直不曾有书信送来,也不知现今好不好?”
先时湘云与宝钗由亲密到疏远,其中自然有缘故,但不论如何,到底是多年姐妹,湘云也会时常想起。黛玉一时没接话,屋中静了下来,湘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口指了件事便走了。
黛玉在心里叹了一声,没有与探春多做试探,直接问她:“三妹妹,我记得你这儿有只紫檀木雕花首饰盒,是老太太给你的,你可知那东西的来历?”
探春端茶的手微顿:“是有人托林姐姐来要这件东西的?”
没想到探春反将问题抛了回来,但这举动却令黛玉心下越发不安,不自觉的微微皱眉,摆手令屋内的丫头们都出去,探春也没拦,其后黛玉说道:“我听说这是甄家之物。”
探春没答话,转身走到妆镜前,那只紫檀木雕花首饰盒就堂而皇之的摆在那儿。探春将它取了,放在黛玉面前,然后将盒子打开。
这只首饰盒从外观看是个立体的小柜,四面都是精细的雕花,雕的景儿也特别,乃是金陵山水、街市、嬉闹的婴孩儿,倒像是陪嫁东西,保存虽好,也仅有八成新。将柜门打开,里头是三层小抽屉,每一层皆有各色珠宝头饰,探春将每层抽屉都抽出来,用细簪子沿着最底下那层底板缝隙一撬,板子撬掉之后才发现里头还有个浅浅的夹层。显然为了做出夹层,且不被人察觉,乃是将原本底板凿成两块儿,塞进要藏的东西,再合拢扣上。
探春取出十张汇票摆在黛玉面前,嘴里略带嘲讽的说道:“老太太当初还清醒的时候曾与我提过,将来要将一只首饰盒留给我,说是旁人寄存的,若有人来取便给她。那时我还问是谁,老太太没说。起先我也没在意这只盒子,可有时候事情总是很奇怪,我小心翼翼的待它,却偏偏失了手将它摔在了地上,东西掉了一地,我收拾的时候发现底板子松了,里头隐隐有东西露出来。”
黛玉知道,依着探春的聪敏,定是猜到东西是属于谁的。
“这事儿我并没声张,谁也没说。当初咱们家收着甄家的几口大箱子,落了个罪名儿,叫做藏匿犯官财物。老太太那儿曾收着甄家的十万两银子,因甄家倒了,又无人来取,大老爷二老爷都打算私下里分了。”
这事儿黛玉知道,后来贾琏劝住了,将这笔银子从贾母私房里划出来,上交了朝廷。
探春长叹一口气,看向黛玉:“我一直不敢说出这只盒子的事儿,心惊胆战,生恐哪一日甄家的人上门来要。咱们家如何再经得起风雨?却没料到,最后登门的却是林姐姐。”
黛玉听了原委,倒明白探春用心,并非贪图这点银子,亦非想借此为自己谋个好出路,不过是为着贾家罢了。她这个三妹妹,空有一心的高昂志气,却偏生托生个女儿身,即便如此还事事为家族着想,为家族忧虑。她乃是庶出,贾政不管内宅,王夫人待她始终隔着一层,可她却仍是恪守子女之道,谨遵闺阁教养,即便心中有不满和委屈,从不肯露出来。以前她就觉得,探春与宝玉投错了胎,该掉个个儿才对。
“如今已知道东西在你手里,他们想要你进郡王府。”黛玉到底将此事说了。
探春先是一愣,接着眼泪流了下来:“难道我这辈子就是做妾的命么?”
探春一直为庶出的身份自卑,也更激发了她想要博取认同感的心理,并且以有赵姨娘这样的母亲为耻。明面上,她只认太太的亲戚,固然是正统规矩,到底显得凉薄了些,心里头,她未尝不同情甚至怜悯赵姨娘,又恨其不争。王夫人待她如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指望将来嫁的多富贵,只希望看在他孝心一场的份儿上,择个上进之人做正妻,将来不愁没有好起来的时候。
谁知、王夫人都不在了,好容易躲过南安王府,又有郡王府等着。
“三妹妹先别伤心,你到明年年底才出孝呢。”
探春知她言下之意,却说:“你我见了东西,自然清楚今年年底东西不取便会失效,可旁人岂会知道?便是说了也未必信呢。”探春说着竟是跪在黛玉面前:“林姐姐,现在唯有你能救贾家了,这盒子万万不能留在贾家,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