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商子兮一派平和,拿了笔重又沾了墨:“急什么,先把要紧的事做完再说,你看,在这边上写哪些才好?”

摸了摸下巴:“日期,地点,咱俩做了些什么,用不着写得风雅,简单的大白话就行,那样等时间久了,看着上面提示了再一起慢慢回忆,这才有意思。”

晓得她的意思,商子兮略作思量,一手按纸,一手提笔,落字。

闻人罄看着那神情从容的女子,心慢慢地踏实了起来,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看。

最后一笔写完,商子兮轻轻吹了吹,“如何?”

“好得很,这是咱们的第一幅画,得好好珍藏。”说着,又在边上添了一行小字。

商子兮看了看,眼中划过一丝笑,不再去管她,走到一边洗了手,再回到窗边,推开了小半扇,目光朝外头不经意地扫过,化雪正是最冷的时候,丫头们无事都不在院中,守在门外的丫头此时也被打发去了抱厦,“君然这回怕是吃了大亏了。”

闻人罄听她突然说起了正事,脸上的笑容微敛:“你怎么断定她吃了亏?”

商子兮没回头,依旧望着空落落的院子:“以她的性子若是盘算成了,必不会这么急着要见我,哪怕不成也会故作无事把我凉一凉。”

“可她现在却忍不住要找你,也就是说我们的机会来了?”闻人罄眼睛一亮。

商子兮却皱眉,沉吟半刻,“说真的,我也没把握,她是自小就在算计中长大,当初能拿捏住她也是因为我动晓了先机,她这人,是越搓越勇的性子,总能在绝境里找出一线生机,转败为胜,就像赈灾,咱们俩算了半天,仍让她另辟蹊径,差点反将了一军。”侧首,见闻人罄神色发黯,朝她浅浅一笑:“你也别丧气,她越是不放我离开,就越不会对我下手,咱们有的是时间,不过,只怕你要陪着我在这京城里多困些时日了。”

听完这些,闻人罄神色反而放松了些,指尖在画的边缘点了点,走到情人身后,双手从后头环住抱紧,下巴顶着她的肩:“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说着展颜一笑,望着远处探出墙头的树枝:“只要你平安,在哪儿住都是一样的。”

第二日,商子兮如约到了书房。

说了一声坐,君然便自顾着煮茶,小几上放着几只青花瓷茶杯,同色的洗口执壶,茶碾、茶盒一应俱全,边上的铜风炉中已有炭火,长柄的茶釜放在上头。

依言在小几对面的榻上坐下。

此时水已冒出了细泡,君然拿了银勺从案几上的托盒里取了一些盐撒入,等水再沸时,把之前准备好的茶沫倒入,添了些水,等三沸起泡时,才将茶釜移了去,仔细分入两个茶盏之中。

商子兮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这人的身上,一双眼随着她的动作渐渐亮了起来,这煮茶讲的是心境,若是旁人见到这幕,必会觉得此人优缓平和,成竹在胸,只有她才晓得,这是障眼法,这人,心乱了。

尚不知已被人动晓了心思,君然一派自然:“请。”

商子兮伸手端了茶托,轻轻一吹,略沾了沾唇。

见她如此,君然低头端详了茶盏片刻,却没有去喝:“看来这茶还是差了火候。”

“确实急了。”放下了杯盏,“可惜了这好茶。”

眸心微微一闪,君然垂下眼敛,将茶放到了一边,把一叠邸抄递了过去,随后自顾自地,在边上打了棋谱。

商子兮接过,一张一张翻开细读,用了足足一刻,才将它看完,庙堂上的点滴写的很详尽,洋洋散散全是两位皇子在此事天灾之中的杰出表现,而对于交了章程的君然,竟半字没有,仿佛由始至终她都不曾参与一般,果然,皇帝采纳了她的意见,却没有让她插手,这一次,她是彻底为他人做了一回嫁衣。

再抬眼儿,君然已将那残局摆好,一双眼儿盯着那交错的黑白:“如今,公主有何打算?”

君然并不作答,反而指了指棋盘,“这局,若是你如何解?”

商子兮轻轻扫了一眼,白龙被困,处处艰难,凝眸略作思量,从钵中取了白子,落下。

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瞧了过去,这一子……君然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看了半天却想不出所以然,怎么看都是一步臭棋,抬头神色间带着困惑,“这……”

商子兮淡淡一笑,说道:“子兮一介商贾,并不懂棋,这一子不过是随便放的。”

显是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答复,君然一怔,惊讶地看着相对而坐的这个女人,眼中透着几分审视,几分怀疑,几分羞恼。

坦然迎上那泄了心绪的目光,商子兮敛去了笑容:“问棋,问局,棋已死,局却未定,而此中根结所在,想必公主早已明白,不过是不信二字。”

君然不语,眼中多了一分审视,不错,她与商子兮之间有一个死结,两人虽是合作,但彼此不信,彼此防备,甚至彼此算计,便如此次,明明是个大好机会,可偏偏……不由一叹,明知症结所在,可要她放弃流枫,不可能。

“公主,子兮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商子兮将声音放得平缓,“于公主而言,流枫究竟算是什么。”

不想她突然问起这个,君然神色不由微变,却是不语,又听这人说道:“子兮晓得公主对流枫的心思,也晓得公主得势必是要想尽法子将她要了回去,可,公主是否能够告之子兮,若有一日她回到公主身边,公主打算将她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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