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娇走的那天,是十二月初二。
这一天,迎来了贞宁十一年的第一场雪。
雪并不大,但是从一早就开始往下飘落,树杈上、地面上,满是白茫茫的一片。
薛成娇裹着嫩粉色的斗篷,狐狸毛出了一圈儿,把她整个人围在里头,连近来有些发白的小脸儿,也被衬的有了红润。
崔琼一大早就去了小雅居,润大太太因不忍离别,也没送她,只叫崔琼陪她到二门那里去。
一直等她收拾好了,才陪着她去敬和堂向老夫人辞行。
章老夫人还是很和善的嘱咐她,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薛成娇站在堂下听着,心里一个劲儿的发凉。
等出了敬和堂,看见不远处的矮松下站着两个人。
稍高大些的,头上戴的是二龙戏珠的毡帽,挡住了飘下来的雪花。
稍娇.小些的,身上裹的是茜红色的绣花斗篷,衬着一圈儿白狐狸毛。
薛成娇吸了吸鼻头,看了崔琼一眼。
见崔琼朝她点头,她才提步近前去。
那里站着的,正是崔昱和崔瑛两个人。
崔瑛是一大早得了信儿,就跑到长房这里来堵薛成娇的,只不过她来的有些晚,薛成娇已经进了敬和堂去辞行,她便等在这门口。
不多时瞧见崔昱没精打采的往这边过来,问他话,他也不理人,只是怔怔的看着敬和堂的方向。
崔瑛见如此,便也不多与他说话,只等薛成娇从里头出来。
这会儿见了薛成娇,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就抓了薛成娇的胳膊:“你怎么没告诉我要走?”
薛成娇稍一楞,旋即就笑了,拍掉她的手:“舅舅和舅妈昨日才来,我也并不知道。”
崔瑛眉头锁在一起,一脸狐疑的看她。
崔昱动了动嘴,叫了一声成娇,然后有些低沉的问道:“你说各自珍重,是都知道了吗?”
薛成娇心一沉,果然,崔昱是全都知情的。
既然都知道,还这样巴巴地跑来做什么呢?
其实有什么?她从前也以为崔昱是一往情深,可是仔细想想,也许未必。
在崔昱过去十三年的人生中,从没有同亲姊妹以外的姑娘这样亲近过,她突然住到崔家长房来,所以他才上了心,实则换了旁的什么人,也无不可吧?
“表哥知道的,我都知道,”她抬头看崔昱,嘴角是最灿烂的笑,“表哥比我有见识,自然也比我有能耐,是非轻重,自有论断送话,不过是临别留个互相的安慰罢了。”
崔昱的脸霎时间就白了下去。
薛成娇不愿与他多说,草草的端了一礼,拉了崔琼就走。
崔昱脚步动了动,似乎想伸手拽她,只是手伸出去一半,却又生生停住。
这些动作,崔瑛全都看在眼里,咦了一声,忙跟着薛成娇的脚步,追了上去。
薛成娇拉着崔琼,快走了一段,把崔昱甩在身后,才渐渐放慢脚步。
崔琼此时都明白了,这是不想搭理崔昱?
“成娇,你老实跟我说,你跟昱哥儿怎么了?”
她一句话问完,崔瑛也喘着气追了上来:“是了,我也想问呢。”
薛成娇一时哑然。
崔瑛混不自知,又跟着问:“我一大早过来,二哥哥就跟着我一起站着,我问了他好多话,他理都不理我,看样子,今儿也没往学里去,而且他脸色可真难看,好像有话跟你说,但是又不敢开口似的。”
崔琼眸中暗了暗,捏了捏薛成娇手心儿:“昨儿璋哥儿说要接你走,他分明是生气了,但是也没去找你,我就察觉出不对来了。好像……”她咂舌想了会儿,“好像就是从上次祖母训了他一顿,你们两个就怪怪的。”
很多事情,薛成娇不说,也没法子说。
但是在崔琼和崔瑛的眼里,这两个人,分明是闹了别扭的。
她们不知道内情,自然以为是薛成娇怄气使性子,更何况她眼下还要搬出去,更让人不得不这样想。
于是崔琼叹了一声:“他是男儿家,总有心不细,照顾不到你的时候,可你看,你住进来半年多,他对你也算是事事上心,可还有什么好怄气的呢?怎么就要搬出去呢?”
薛成娇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们会这样想。
再去看崔瑛的神情,分明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一时无奈,又深觉无力。
正想着,垂花门就已在眼前。
那里有高家的婆子们在等着,见了三个姑娘出来,管事儿的一个就先上前来行了礼:“我们太太和大爷在外头等姑娘,今儿天不好,太太说也不想再劳动家里,就不进府了。”
崔琼嗯了一声,还是拉着薛成娇没松手:“非要去舅舅家?”
薛成娇笑了笑,拍了拍她的那只手,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随着那婆子走了几步。
一只脚踏出垂花门外,她又停下脚步来,回头看二人,扬了笑:“日子,是自己过的。这句话,和今日的事,表姐你们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说完了,她头也不回的就出了府。
留下崔琼和崔瑛二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二人目送薛成娇行了一段,直到看不见人,才返身回府去。
可是一扭脸儿,就看见崔琦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把二人皆吓了一跳。
崔琼皱眉看她:“怎么站在这里却不出声?”
崔琦嘴角还挂着笑,近前问了好:“听说成娇今天出府,本想来送送她,但是听了她的那些话,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