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庭于地上起身,走到叶棠跟前,拉起她的左手腕,袖口轻轻一卷,便看见了那几条纤细的丝线。
老僧见了点头笑笑,“对喽,就是这个。”
叶修庭想都不用想,那是谁给她系上的。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给她摘下来,另求一条就是了,要多少钱他也给。
“叶棠,这个不戴了,摘下来好不好?”
她兀自站着,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倒是那老僧见了,在一旁摇头笑了笑。
叶棠没说话,叶修庭就想着直接给她摘下来了。没想到,他才刚触及她腕上的丝线,她便一下将手抽了回去,背在身后,不让他碰了。
“这是本王送你的,没有本王的命令,你就不能摘下来。吃饭,睡觉,走路,沐浴,你都得戴着。若有一日,让本王发现这东西不见了-----”
“若这东西不见了,九王爷要如何?”
“若是这东西不见了,本王就要你陪本王一辈子。”
“九王爷真当我赔不起么?且。还要赔一辈子。”
她至今还不知道,他当时说的是陪,不是赔。
这回,无论他如何同她说都不行,她依旧让他抱让他牵,仔细听他说话,好好理解他的意思,可他要碰她腕上的丝线,就是不行。最后,干脆将手往身后一藏,不让他碰了。
叶修庭叹了口气,彻底没了办法。
罢了罢了,不就几条丝线么,他一个大男人,跟这几条线较什么劲。反正,他马上就要娶她了。
“好,好,我不给你摘了,你喜欢就戴着吧。”
她不让他牵左手了,他就只好牵了她的右手。
岁月虽无声,可发生过的总会留下痕迹,无论是身上还是心上。
能渗入人心里的,正是那些看似无用且偶然的过往点滴。至于轰轰烈烈么,多来的快去的也快。
叶修庭也发现了,她最近的确是添了许多他不知道的小习惯。比如,她虽然不再问他为什么不抱着她睡了,可她却总爱将子鱼给她的那枚小香包放在枕边。等她睡得沉了,他转身拿了她的小香包一嗅。清冽干净的冷梅香。
叶修庭带着叶棠临出城之际,忽逢城门大开,大批兵将匆匆进城,原是从平景关送回来的一批伤兵。说是伤兵,可大部分是伤重不治,路途遥远,等送回来多半见不到家人最后一面。
叶修庭今日出门做了低调打扮,一身玄色衣衫,衣饰衣料皆寻常。给叶棠穿的是一件灰色披风,长长的将她从头到脚都遮了。
此时,叶修庭将叶棠往跟前一带,让她藏进自己怀里,带着她站到了城门后。围观百姓众多,或哭喊。或唏嘘,城门前后水泄不通。
有一妇人竟然不顾官兵阻拦,冲到一副担架前,将草席一掀,泣不成声。再仔细一看,那妇人怀里分明还抱着个小小的婴孩。
随着进城的伤兵越来越多,家属也越来越多,来的多是妇孺。
一时间,悲怆恸哭声不绝于耳,似乎要震彻整个城门。
叶棠不知道叶修庭为什么突然将自己按进了怀里,只听得周遭哭声越来越大,她想抬头看看。轻轻一动,却又被叶修庭按着脑袋按了回去。
“乖,别动。”
那些血腥残忍悲痛欲绝。叶修庭不忍她见。
可他自己却站在城墙一侧看着眼前一幕久久未动。
最后,他一抬头,望了一眼高高的城墙。听说,她那日就是站在这里,受了全城百姓的唾骂。
算了,别人尚不能宽容待她,那他又何必管别人。将她的帽子理了理,悄悄带了她出了城。
晴碧远连云,春如江水,长天一色。暖阳和煦,草木渐深。回去的路上,她似乎心情不错。周遭也没什么人,叶修庭摘了她的披风,搭在自己胳膊上,牵着她缓缓往回走。
因着醉雀,心里的束缚反而一层层除了,愈发敏感起来。走了一段路,她似乎感受到叶修庭的情绪,歪着脑袋一问,“你怎么了?”
如今她也不一定能听懂,听懂了也未必就往心里去,叶修庭便随口一说,“国未定,家未安,百姓正疾苦。淳于不可不除,只可惜,圣上年迈-----”
原本就是一句随口的感叹而已,叶修庭说到一半。便不在说了。她不在身边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如今,只要她好好的在他身边,其他便都不求了。
忽而拿出一个小小的糖人来,往她面前一递。
她眸子一下都亮了起来,接了糖人直缠着他问藏在哪里了。叶修庭揉了揉她的发,如今哄她开心越来越简单了。
她看了看手里的糖人,又伸出粉粉的舌尖舔了舔糖人一角,好甜。吧嗒了两下小嘴,叶修庭没想到她却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在朝为官,便要敢为天下先。”
叶修庭听了她这话一怔,这词句大得很,不太像如今的她能说的出来的。
叶修庭停下来,她还在专心尝着手里的糖人,嗅嗅舔舔。
“叶棠,这是谁告诉你的?”
阳光下,她却抬眼看着他笑了,“是你啊。”
叶修庭想起来,年少时,总免不了要有些鸿鹄志。亲身经历了一场场生死和腥风血雨,他理想未曾泯灭,只不过那些豪言他早就不轻易在说。生死家国面前,语言太轻太轻了,轻得甚至连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的眼泪都承受不住。
可她却替他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