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石怀石
忘石居士结庐在衡山南侧的半山腰。屋子只得一排,中央客厅略向前后凸出,所以外现呈十字形,全是以方石块叠成的:石墙、石壁、石阶、石柱、石室。
客厅左面,有一房间,既是书房,也是卧室,布置豪华富丽,却不失书卷气。人在屋外,谁也看不出在粗石房子中会有这种精舍,正像寻常农夫,怎样也看不出这主人,就是以北派乾坤掌和游星剑,大有打遍天下之势的“中原一鼎”方剑尘。
这日下午,忘石居士方剑尘练功完毕,独自坐在斗室里,忽闻门外吵声颇急,却不像是仇家找上门来,就慢慢踱了出来,原来是家人老王跟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争吵着。
老王身躯伟岸,两眼炯炯有神,满头苍发,这时正怒得发火,看见主人出来,三言两语地低声向他交代,一边斜眼厌恶地瞅着小孩——李子衿。
忘石居士一听是要来拜师学艺的,连连摇头,意思是免谈了。心中想:“我这时节哪有心思再来调理小孩子,一个石儿已够麻烦了,更不用说,这小孩的根基似亦不佳。”
李子衿一见忘石居士风仪,知道来人正是自己千里跋涉所要投拜的名师,就忘了说话,几乎带着瞻仰神灵显圣的心情,注视着他,整个心智为忘石居士的神采所慑。
方剑尘眉目清朗有神,发须犹黑,不类知命之年,可以看出年青时必是俊秀非凡。他弱冠成名,辈分比他年龄应有的还高,平生不朋不党,独来独往,知交不过三、五人。一半是因为他自许太高。择交太苛,一半是因为情场失意,性情未免孤僻。忘石居士直至中年之后,方始娶妻,妻室是个苗女,不幸结发才三载,又撒手西归,遗下一女方开志。她父亲替她找个好师父,就寄居在那里,并不在方剑尘身边。
忘石居士在石阶上背手走了几步,回头再度打量李子衿,简单地说:“我不再收徒了。”
古有程门立雪的韵事,李子衿来得不是时令,衡山无雪,故虽苦苦哀求,号啼痛哭地闹了半天,忘石居士仍不为所动,闭之门外。
直至掌灯时分,方剑尘才对老王说:“这小孩真够缠,暂时收留他吧,帮你做些杂事。”
他本来的意思是要老王收李子衿为徒。老王原是纵横北七省的独行盗,有一次干得太过火,给方剑尘找上了,那时“中原一鼎”正要归隐到衡山来,要个高手替他看门户,就订下约言,输招者要为仆十年。结果北方少个巨盗,衡山多了一个家人——论老王身手,教个徒儿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李子衿——他自己改名为李京,李子衿太文绉绉了。他成了方家的小家人。小家人拜老家人为师的事,终是没有成为事实。忘石居士终日难得一见,根本不注意李京的存在,老王也不喜欢这小孩,因为李子衿并无一点小孩天真烂漫的好处,李子衿更不愿自己开口。他心中早打定主意,或是全不要,要就是要最好的。显然,他以为老王还不够好。
他平日只作些打水、拾柴、生火的杂事,夜里独自缩在厨房一角睡觉。他总是利用夜里,盘坐行功,引气吐纳,渐渐地能够,像野人所说的,可立定于市肆,触之不动。
当第一次他能够,在上山拾柴时,将小石块捏成齑粉,他的眼泪自然夺眶而出,潜落在展开的手心里的石粉上。
有一天,李子衿照例送中饭到屋后五十丈远的山坡去给少爷。少爷叫韦怀石,乃“中原一鼎”,如今自号为忘石居士的方剑尘之唯一传人,住在那里的一间石室。
石室只有三面,背后一面没入山中,成为石洞,故虽是深四丈,宽两丈,在外面看来,仍是四方形的。
李子衿对忘石居士虽不无愤懑之情,但对韦怀石却只衷心地羡慕他的好运道,并且自惭有一百件事不及韦怀石。当李子衿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时,差点笑出来,师父要忘石,徒儿却要怀石,真像诚心怄气似的,他哪知道这中间有一段血泪的故事呢。
“少爷,饭来了。”
李子衿今天不像往日只把饭菜搁在门外,回头就走,却推门而入,门其实是一片大石板。
“你怎么推得动门?”
大他三岁的韦怀石推书而起,他长得面如冠玉,鼻如悬胆,剑眉凤眼,装束尚称朴素,白色的儒衣。
“这门好重。”李子衿愁眉苦脸地说,其实,这对他易如反掌,自从由山中野人学得那一手之后。
李子衿一见少爷只在攻读,很是失望,想开眼界这回无望了,他本是要看看名师之徒是怎样学艺的,并且打定主意偷学,即或是一鳞半爪也是好的。
韦怀石对这小家人并没什么好感,李京虽长得也不俗,且身材并不比他矮,但身份悬殊,并没有什与话好谈,再说,他七天才出石室一次,同师父回去拜见母亲,途中师徒两人传习轻功。
李子衿鬼头鬼脑地打量这石室,石室无窗,顶上挂着尺许见方的玉板,上镶一式十二颗夜明珠。除了书架、书桌处,最触目的是石床——那床触手冰寒,长年累月睡着,好处多着呢!屋子最深处,有一个树木做成,像是猴窝的木架。
“练暗器,高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