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行医,皆需知晓药性,方可对症下药,以除病疾。当年学医之时,吾等更是亲手品制药物,任劳任怨,从不敢或有怨言!须知医事,乃人命关天!』
『汝怨何来?正所谓一蛇吞象,厥大何如?汝若有才,自有行医之日!既然如今令汝炮制药材,便是汝才能不足,医学低下!汝何敢妄言药材,品评他事!?』
『医者,医才固然重也,然更重医德!』张商看见张机前来,便是越发的兴奋起来,声音也更大了三分,指手画脚,有意无意的便指向了张机之处,『岂可以趋炎附势之举,攀附权贵之行乎?吾辈之人,做人做事,当明本分,当知自己乃何许人也!岂能僭越怨尤,口出狂妄之言乎?!』
众人也纷纷看向了张机。
张机微微皱眉。
就像是一山不容二虎一样,医馆之中有两个『张医师』,有时候也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张商之前很有名气,当然也有一些医术的,要不然也不会出名,但是到了张机的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毕竟纵然一开始是慕名而来,但是最终还是要看疗效的,所以张商被招募到了医馆之中原本以为可以飞黄腾达,却不料被张机挡在了前面,连着吃了好几个瘪,如今见到了这名子弟痛脚,便是一把捏住,当场发作出来。
在张商眼中,显然这一人和张机走得近……
张机走上前去,看着跪在院中的那名子弟,问道:『你说了些什么?』
『此等狂妄之辈,竟然言吾等药材有弊!在场诸位,何人不是一二十年浸于医道,尚无一人言及药材有误,偏偏汝便知晓?真是可笑,可笑!年轻之人,当知自己本事!别整天怨天尤人,哗众取宠!』张商扬着眉毛,翘着鼻孔,抖着胡子。
『你说了些什么?』张机没理会张商,再次问道。
『我……在下……』年轻子弟说道,『说,说……这一批的肉桂怕是有些问题……怕是不能入药……』
『肉桂有问题?』张机皱眉。肉桂是常用药品,主治非常多。
『哈哈,荒谬,荒谬!』张商大笑道,『吾等皆是行医一二十年,尚……』
『取来看看。』张机打断了张商的话语。
『唯……』年轻子弟企图站起来去取药材,但是跪久了难免血脉不通,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幸好张机扶了一下,这才站稳了,略微活动了一下腿脚,便取了一些『肉桂』前来。
张机皱着眉头,将『肉桂』翻看了一下,又闻了闻,然后咔嚓掰下一小块来,塞到了自己嘴里……
『是有问题……此乃「阴香」……』张机吐出了残渣,看了一眼张商,说道,『似肉桂,但非肉桂也……』
『什么?』张商一愣,然后也走下台阶,从张机手中取了剩下的一截,也是闻了闻,掰下一块扔嘴里,然后慢慢的便呆住了……
片刻之后,张商忽然将『肉桂』,或者说是阴香往地上一扔,对着年轻子弟大声说道:『且不论药材如何,医馆之中,学徒之人不得妄议医药,此乃规矩!规矩!若人人皆如汝一般,动则妄议师长,否论尊上,又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此等药材真假与否,也是区区一学徒之辈,可置喙乎?年轻之人,当虚心求学,用心做事,其余之事,勿须多虑!亦勿须多言!今日念你尚未造成大错,便不备责于你,且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言毕,张商便甩袖走了。
众人见状,也纷纷散去。
张机转头看去,却看见负责采买药材的蔡管事低着头,也夹在人群之中离开,离开院子之前,似乎有些阴狠之色投了过来……
张机心中不由得一跳。
『张医师……』年轻子弟不知所措,看着张机。
张机低声叹息了一声,然后拍了拍年轻子弟的肩膀,说道:『此地……汝怕是不宜久留,收拾行囊,速离为上……』
『张医师!我……在下是真心求学啊……』
张机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速去,速去!』说完,便不再理会年轻子弟,也走了。
年轻子弟看着张机远去,又看着地上那一截阴香,不由得呆立半响,方喃喃自语道:『我,我……我是错了么?我……我又错在哪里……』
一灯如豆。
张机坐在桌案之前,沉吟良久,最终提起笔来,然后落下,犹如千斤,浓墨于纸上,便是力透纸背!
『余每览越人入虢之诊,望齐侯之色,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怪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华其外而悴其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张机写到此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目光微微偏移。在张机书写纸卷的一侧,是张机的一些病人药方和总结,而在其上,便是张机最近诊治的病人的药方,而在药方之中,赫然便有『肉桂』二字!
张机闭上了眼,叹了口气。
或许,也该到了自己离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