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祥和堂,刚缓过气来的刘老夫人,大夫一走,她便对丁嬷嬷说:“冤孽啊……冤孽啊……偏偏让她成了……”
丁嬷嬷忧愁着一张脸,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心里堵住一番话,欲言又止。
那头又有人来报。
“什么事,说吧!”丁嬷嬷道。
来报的丫鬟,低着头,一副淡淡怯怯的。
丁嬷嬷看着就不耐烦,“快说啊!”
丫鬟被一吼,一股脑儿地把刘婵媛撞柱子去了的事说了,人便飞也似的跑开了。
丁嬷嬷呆立原地一动不动,也顾不上骂那丫鬟没规矩。
接着哀嚎一声,哭着来到刘老夫人身边,“婵姐儿去了……”
一口郁气又堵上了刘老夫人胸口,她身体往后仰了阳,试图把口郁气吞下,可就是不上不下。
丁嬷嬷顾不上哭了,马上捧了一杯茶喂了下去,再去顺刘老夫人的背。
刘老夫人吐出一口痰。
丁嬷嬷摸着她的背,平时挺直硬朗的背部,一下子佝偻了许多。
“顺儿啊……”顺儿是丁嬷嬷的名字,刘老夫人很少叫她的名字,丁嬷嬷忽然哽咽了,应了声,“是,老夫人。”
“与天斗与地斗,竟是斗不过两个小鬼。”刘老夫人看着杯中的自己,苍老的面容,平时不显的皱纹,此刻一下子就出来了。
一滴泪滴下茶中,杯中荡起了涟漪。
“老身老了,堂哥儿是个好的,栽培一下,前途不输他祖父,可若是前路上,被那两个小鬼绊一下,只怕就万劫不复了……老三又是个只管读书,不理窗外事的……”
“老夫人,你不要这样,伤身体,要哭,奴婢帮你哭了……”
丁嬷嬷趴在刘老夫人膝盖处,哭得稀里哗啦。
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道:“奴婢……奴婢改天去找人来打……打小人吧……打了小人,打了小鬼,以后一切都会顺利的……”
刘老夫人闭上眼睛,身体靠后,静静地放空,脑里一片空白。
她张开嘴道:“把老身那一串佛珠拿来。”
丁嬷嬷停住了哭,去了刘老夫人的小佛堂,把供奉在桌上的佛珠拿来。
刘老夫人抚摸过佛珠,身体依旧靠着,闭上眼睛,开始念着佛经,以此来静心。
这些年,他们都太顺风顺水了,她院子里的小佛堂都尘封了多年,她忘了多少年没进去念着毫无趣味的佛经了。
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这话准是没错的。
她淡淡地开口道:“以后每天都免了请安吧,老身要在小佛堂里诵经。”
丁嬷嬷点了点头,默默地跪着,不敢打扰。
而刘府二房这边,气氛更是陷入绝对的冷漠,像是置身在一个冰窖当中一般。
荷姐儿受惊过度,已经看过大夫,睡下了。
独留小周氏一个人面对刘二老爷,她正襟危坐,既怕他不说话,又怕他说话,一颗心慌乱无比。
终于刘二老爷还是开口了。
“我知道你刚才在厅中说的,都是真的。”他道,眼睛一直看着窗外,没看小周氏。
小周氏肩膀一抖,忍住没说话,心底一阵悲凉,我,你,什么时候他们变得如此陌生。
“这件事,我也错了,是我愧对甄娘。”
接着许久的沉默。
他眼中隐约有泪光。
“我去找父亲说事,你在这里好好看着荷姐儿吧!”刘二老爷丢下这么一句话,人便走了。
小周氏抬头,只瞧见了他冷漠的背影,既孤独又毫不拖泥带水。
泪水终是喷涌而出,一边哭,一边喊:“谁没错过呢?妾身这些年来天天给她上香,她的灵牌从来都是擦得亮亮的,妾身帮她养儿子,养得那么出色,还不够还吗?”
刘二老爷的身形一顿,默了默,撩开帘子,迈步出去。
小周氏视线模糊,帘子荡了两荡,又恢复了平静。
府中突然的变故太大了,想必许多人都还未消化过来,他想去看一看三弟,可人未到三房,打了折,又去了柳林居,站在院子外,他眺望这一处冒墙出来的柳枝,晃了晃眼,眼里热热的,仿佛是被太阳灼伤一般。
一个转身,他去了书房里找刘老太爷。
刘老太爷不想回到祥和堂去面对刘老夫人,徒然生悲,就独自来到书房。
刘二老爷敲了敲门。
略带疲倦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进来吧。”
门被推开,刘二老爷跨步入内。
“这个时候过来,什么事?”看到他,刘老太爷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想起大小周氏在厅中的话,就让他寒心。
“爹,儿子想请妻下堂。”刘二老爷不顾老太爷语气里的厌恶,平静地说出心里的想法。
刘老太爷眉头抬了一抬,只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那样恶毒的媳妇,他也不想留,休了也好,以后互不联系,各自安好。
得到刘老太爷的允许,刘二老爷就着手休书。
他拿着休书回到二房。
小周氏还是坐在同一位置上,动也没动。
不经意抬眼,见刘二老爷去而复返,喜出望外,即刻起身,“老爷。”
刘二老爷示意她坐下,他自己也坐下。
又是那样的沉默,他在思考该如何说。
小周氏只得等着。
刘二老爷动了动袖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休书,他放到小周氏面前。
“整理一下行礼,看什么需要拿走的,都拿走吧,不会有人敢说半句。”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