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辆飞车,转眼将到面前,小云眼尖,指着第一辆车说道:“驾车的不就是那位大爷吗?”
果然是唐大少,御一匹神骏非凡的黑马,配着他那赏馊茄郏那辆轻车也一股脑被漆成黑色,但车檐悬的是深红丝线的流苏。前後左右镶十三方琉璃窗棂,车内的景象一览无余,翠花知道,这就是这种车子名叫“十三太保”的由来,光这一辆黑车,便价值连城。
当然,车也好,马也好,总不及对人来得注目。跑飞车不只讲究快,更得讲究稳,坐在车辕上的唐大少,手执缰辔,控制自如,腰板挺得笔直,上身不动,立巾不摇,那模样真是“帅”极了。
虽是那样风驰电掣,唐大少依然保持从容闲逸的神态,左顾右盼之间发现了翠花姑娘,立刻抛过来一个甜甜的笑容,微微颔首,作为招呼。
於是,好些看热闹的人,转脸来看翠花,使得她又窘又得意,心里是说不出的那种无可捉摸的好过的滋味。
车过了,人也散了,她却恋恋不舍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还要留在“沁有余芳”?
“大奶奶该回家了吧!”
“嗯。”翠花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付了茶钱,扶着小云的肩走了出去。
一出门,迎面就看见唐大少的那名俊仆,抢上来请个安说:“大奶奶,我家大爷关照,送大奶奶回府,车在这儿侍候着。”
手指处,只见一辆极华丽的後档车,停在柳荫下,车夫掀起了车围,在等着她上车。翠花遇见这样突兀的事,一时竟不知如何应付了。
“大奶奶府上,不是在‘清吟小班’所在的九眼巷胡同吗?”
“咦!”翠花不由得脸颊绯红,急促不安的问:“你怎麽知道?”
“府上也是大宅门,怎麽会不知道。请上车吧!”俊仆这一句话有意抬高了翠花的身价,避免了双方接下来的尴尬。
有此一番对答,翠花撤去了心中的藩篱,带着小云上车。车走如飞,一进了城,七弯八绕,让她迷失了方向,等最后下车一看,却不是自己家所在的‘清吟小班’。
“这是什麽地方?”
“大奶奶,你进去一看,就知道了。”
这些地方错不得一步,翠花如果执意不肯往里走,自然无事,这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唐大少人物俊俏,起居豪奢,翠花居然就安之若素了。
俗语说‘未到情深处,只因为没有遇到对的那个人’,唐炏这些年所阅历的女子不在少数,翠花其实是个极有至性的人,动到情感,一往不复,万死难回,认定唐大少是个红尘知己,对于唐大少在外面的那些荒唐事,不但不争风吃醋,甚至对那些被唐大少搞大肚子的那些女人,规劝唐大少一一纳入唐门,为唐氏祖先传宗接代。唐炏数次拿话试探了被自己‘金屋藏娇’的翠花,发觉这位翠花姑娘还真的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于是翠花的一颦一笑,莫不有半天好思量,心坎温存的唐大少,更是日日伺候妆台,俨然一副重新做人的浪子回头姿态,只不过他却因此在坊间得了个极不雅的外号:唐大嫖。
哪知这话传到老爷子唐巉那里,便断了唐炏的一切经济往来,坐吃山空,一向大手大脚惯的唐炏没几日便将他和翠花的积蓄花了个一干二净,最后实在没了辙,便硬着头皮,腆面回家向老爷子认错。
“爷爷。”唐炏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细如蚊呐。
刚喊得一声,唐巉抓起旁边案几上一只成化窑的青花花瓶,劈面砸了过来,唐巉下手原本就轻描淡写,身手矫捷的唐炏,稍微一让,就躲了过去。
世家大族子弟受责,都谨守一条古训:“大杖则走,小杖则受”。看爷爷盛怒之下,多半会用“大杖”,但唐炏不敢走,直挺挺地双膝跪下。
唐巉却不看他,扭转脸去大声喊道:“来人哪!”
窗外走廊上,院子里,掩掩闪闪地好些护院丫鬟,这时却只有极少数能到得了老太爷面前的人应声,而进屋听命的,又只有一个人,她便是和唐炏一起从小长大的妹妹唐婉,平时看着两人不怎么对路,在关键时候,她往往能站出来替他说话。
“把他捆起来!”唐巉喝道,“将我的家法拿来,看我今天非打死这兔崽子不可。”
唐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垂着泪,一副我见犹怜的凄恻模样答道:“娘临终以前交代,说是大哥年轻不懂事,爷爷怎麽责罚他都可以,就别闹出去,教人看笑话。”
“哼!”唐巉重重地冷笑,“你还以为别人看不见咱们家的笑话?他这辈子想将那个风尘女子娶过门,除非我死了。”
唐炏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顶了一句:“这辈子我非翠花不娶。”
唐炏不说还好,这一句话如火上浇油,唐巉走上去就踹了一脚,气犹未息,又摔茶碗、摔果碟子,口口声声:“叫他去死!早死早好!”
旁边的唐婉冷不防冒了一句:“这些日子我也苦苦劝过大哥,大哥说:人不能没有良心。”
“这,”唐巉诧异:“这叫什麽话?”
“那位翠花姑娘,入‘清吟小班’之前也是一位名门闺秀,自愿跟了大哥。就为了这一点儿情分,大哥不忍心把她再次送回火坑。”这一句似乎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让原本怒发冲冠的唐巉心情平和了下来。
“那也不行。”回过神来的唐巉依然怒目而视。
“不说让大哥收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