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一打眼的工夫,那群人手上提的刀剑、身上穿的皮甲,就在白火下闪烁起了它们标志性的光泽。村人们日日夜夜的焦虑,终于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他们为这一天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飞快地各自抄起了武器,酒袋子也从地上一跃而起,“哈”地一声,朝前方冲了出去。
“这儿有坠灵使!”
那群刚刚闯进林子的人影中,有人又惊又慌地叫了一句。
这大概是一支搜寻小队,竟在叫人防不胜防的时候找到了他们——朵兰一抿嘴,正要指挥盖亚冲出地面,只听一个沉重嘶哑的嗓音喊出了一句叫她意料不到的话:“兄弟们,别冲动!我们不是审判团!”
众人一愣,图坦的白火陡然更盛了几分,照得前方林地里一片雪亮。
“都先别动手!”
林隽佑的声音伴随着脚步一道响了起来,他匆匆走到人群前方,叫住了酒袋子。他盯着远处那一群人影打量了一会儿,扬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白火驱散了刚才影影绰绰的黑暗,在它的照耀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帮不速之客确实不是贵族军——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模样这么惨的贵族军。
这十几个男人一身狼狈,皮甲破破烂烂,有的拎着断剑,有的提着木棍。他们好像经历过一场战斗,许多人半边身子被血染黑了,走起路来时,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即将要摔倒在草丛里似的。
一个中年男人一边咳嗽,一边分开同伴走出来,目光也同样在伊灵顿村人身上扫了一圈。当他发觉对方也不可能是审判团的时候,他松的那一口长气,远远地连朵兰都感觉到了——那中年男人朝林隽佑看了一眼,哑声道:“听意思,你们好像在躲什么贵族?”
“我提出的是一个问题,”林隽佑沉下声音,身体笔直。“你就应该给我一个答案。”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那十几个溃兵好像有些聒噪不安。
中年男人不住打量着林中白火、以及大地下鼓起的土丘,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一扬下巴:“各位听说过天想曲吗?”
“天想曲……你们是反抗军?”林隽佑反问道,营地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对,”那中年男人忽然一侧身,将肩上扛的一个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朵兰借着白火看了看,发现那好像是半条马腿——“我们的部队,今天打了集英岭。”
他这话像颗石子,在伊灵顿村人之中激起了一层层波浪般的低语声。
“可惜我们不知道还有教廷审判团驻扎在集英岭,这一仗打输了,我们这帮人也跟大部队失散了。我们个个带伤,除了几个酒囊连口吃的也没有找着,要不是机缘巧合宰了一匹马,只怕没有命摸到这儿来。”
酒袋子咕咚咽了一下口水,十分响亮。
“为什么打集英岭?集英岭现在怎么样了?”林隽佑皱着眉毛问道。
“贵族老爷们的地方,有什么打不得的?再说,我们听说集英岭的伯爵死了,坠灵传给了个没有屁用的小姑娘,这可是块肥肉。要不是有个审判团,我们现在早就在城堡里头喝庆功酒了!”另一个瘦小男人声音尖锐地抢着答了一句。
“看来教廷那些人保住了梅索科家呀。”有人低声说道,紧接着又有人啐了一声。
朵兰忍不住涌起了一阵失望。无论是他们的领主,还是审判团的骑士,终归都是一丘之貉。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坠灵……这一次审判团大肆捕杀自己领地里的平民,梅索科家连一个字也没说,只会装聋作哑。
这样的人,却偏偏还要一代传一代地活下去。
她轻轻走到林隽佑身边,正好听见他声音沉稳地问道:“我听说,你们天想曲一路攻城略地,打下了不少地盘。你们不回天想曲驻扎的地方去,怎么在屏障山脉里转?”
那中年男人生得粗矮短壮,被白火照得面无血色,眼睛里却闪着光泽。闻言,他反唇相讥道:“我看你们也像是老实本分的人,怎么不呆在自己家里,反倒也在屏障山脉里转?”
林隽佑在村庄里一向颇受尊敬,他这语气顿时激怒了好几个人;酒袋子正要发作,中年男人却忽然举起一只手,笑道:“你们可别生气呀!你们有坠灵,那些老爷们就不会放你们活路……我们反抗,是因为不愿意一年到头、忍寒受饥,只为让贵族老爷办什么游园会。所以,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在这一点上,咱们可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他抓起地上的马腿,主动拖着脚步、一瘸一拐地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似乎伤得也不轻。
“这点玩意儿,就当是咱的见面礼。”中年男人将马腿放在了林隽佑面前,咕咚一下坐倒了,这么一段路程,就把他累得直喘气。
当然,他这副样子可能也是有意夸张,为了显示自己无害。
这个像一截圆木桩似的中年人好像连小队长也不是,不过有他带头,其他人也慢慢走近了。血腥气一下子浓重起来,林隽佑回头示意了一下,叫人去取了一些清水。
“谢了。”有几个男人朝他们含糊不清地说道。
图坦收起了坠灵,朵兰又叫人去给这些溃兵们生了一堆新火。伤兵们近乎贪婪地凑到了火堆旁边,而伊灵顿村人也以同样贪婪的态度,向他们打听起了外界的事。交谈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