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克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裹着一件油腻腻的长大衣又一次来到了小镇,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对镇民们充满的鄙视的目光,他摇摆着脑袋,并且向每一个注视过他的镇民报以微笑,而被他报以微笑的居民则匆忙收敛了眼神,装做左右张望,不敢和他对视。见此,他就像是得胜了将军,愉快的吹了一声口哨,把手插进口袋里,冲着镇民们嘻嘻直笑。他旁若无人的态度更加的招人讨厌,但是却没一个人上前和他交涉,彼得走了,镇民们的勇气也一起被带走了。
狄克漫无目的的在镇上游荡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有个人过来了,我认出来了,他是拉卡托斯的助手,他和狄克简短的交谈了几句,两人就一起走进了长木屋。不一会工夫,在镇民的注视中,拉卡托斯进去了,约翰进去了,旅店老板进去了,很多人都进去了。我和镇民们在外面等待着,议论着,一直过了饭点,他们都没有出来。我有预感,预感事情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他们终于出来了,不知谈的内容,但明显,双方脸上的敌意减少了。拉卡托斯召集了所有小镇的居民,真是不可思议的,我来到小镇很久了,却从来没碰到过,这是第一次有幸参与了他们最高形式的仲裁。拉卡托斯说了很多,请原谅我,我听不懂他说的,我有些厌倦的坐在那里,周围的镇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是到了最后的最后我才听明白拉卡托斯说的其中的一部分,他们打算和狄克搭成谅解。真是讽刺,就在不久前,彼得还活着,狄克一步都踏不能进镇子,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和解了。
狄克适时的向镇民们道歉,说着乡谊,骂自己以前犯糊涂,但是,谈话是总不投机的,于是不多久,拉卡托斯就要求大家散了。我跟着约翰回到住处,他的脸色很不好,他做为是进长木屋的人之一,早在集会时我就看见他站在拉卡托斯身后,和所有参加了议事的人一起时就神情不豫,木塑似的坐着。我耐心的等着,果然,约翰说话了,他说当初他们迫不得已逃离生养自己的故乡,背井离乡,流落至此。只能了更好的活着。可是为了这份决心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的他们所有人都不能承受之重。老人、孩子、羸弱的人最先倒下了,最后健壮的成年人也不能幸免。但是,黑森林这样贫瘠,他们这样一无所有!他们得不到任何人的帮助,他们在森林中挣扎,砍伐树木,开垦土地,挖掘渠道,无论酷暑还是严寒,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活等待着他们。“代价太大了”,他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这是他对他前半生的高度概括,这其中包含着太多太多的内容,我能从他的语气中轻而易举地发现感慨、迷惘、麻木、无力、疲惫、追悔等等诸多不一的鳞角。苦难的人啊!虽然苦难是不可避免的,这可能是人生中最艰难的任务之一,生活把你们压倒,晨曦之主会将我们扶起,他与我们同在。现在想起来我大概是唯一适合的对象了,他在我的指引下接受新的教义,天然的跟我亲近,而我又是个外来的,不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恰好他的许多话又不能对他们自己人讲。他似乎要把淤积在内心想要说的话一股脑全部倒出来似的,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他说他们这些人中或许只有老彼得是真心想在这里扎根的人,他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建设这个小镇,是和过去彻底决裂的人。他活着时每个人都会受到他精神的鼓舞,虽然照例迷茫,但都不由自己的跟着他懵懂的走--我们听着他描绘,跟着他的步伐,蒙着头走着。“但是他死了!”他叹息着说,黑森林自古以来就这个样子,没有人能改变,你看到了,我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却只能半饥不饱,我们不能酿酒,不舍得吃肉,面包里掺杂了锯末!其实我们都清楚,彼得走的太快了,我们跟不上,我们需要做出改变。
老实说我听了约翰的肺腑长言感到惊讶,这个完全没有官吏的小镇,他们亲自建立的小镇,曾经我以为是万众一心的小镇,在与约翰的长谈中分明的露出了一处不能见光的豁口,没想到表面的顺从下埋藏着各种各样的强力而尖锐的异见。看来人的心的复杂程度并不会因为没有了领主和官僚而减少分毫,往往平静的湖面暗流涌动,沉默的大地蕴含这火山的炽烈,驯从的内心栖息着一副名为不安与不甘的魔鬼。至高至高至上的主啊,我能改变他们吗?
他说到了狄克了,说起了今天的集会。狄克肯求他们收留他,他无处可去了。并且保证一定痛改前非。他们当然不会轻易的相信他,但他这一次来好像有了充足准备,他的一番话击中了他们心底的柔软,让他们犹豫了。他说: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看看你们住的房子,看看你们周围的一切,黑森林是人待的地方吗,你们准备让你们的后代一辈都待在森林埋在森林里。你们背井离乡东躲西藏再没机会回到生养过自己的土地,每担惊受怕怕被人发现被抓住。这样的生活好吗?想想外边的世界,是多么富饶繁华!只要你们放弃过去的成见,重新得到领主的接纳,大家又可以过从前那样的生活了。狄克的话是很有引诱力的,对于我们来说故乡确实是无法替代的,故乡的土地比这里好多了,松软的土地肥的流油,种子随便洒在地里就能成活,我梦魂萦绕的土地啊!狄克说他得到消息,这些年领主大人刻苦钻研神学,已经仿佛变成圣人了。他当年就认识领主的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