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倒是算不上,”沈瑾颜轻轻一哂,“听说是个脑子不大好使的,整天胡言乱语,疯疯癫癫,就跟……中了邪似的。”

“啧,真可怜。”梁君泽同情地望着她,忽的歪头一笑,“也不知那傻子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竟得以与如此佳人定亲……唉,可惜,不该是他的,终归落不到手里啊。”

“……你呢?”沈瑾颜瞳中映着跳动的火苗,细长的眼角微微弯了一下,“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男子也想要逃亲的。”

“据说,许给我的那姑娘倒是个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梁君泽神情中流露出些许遗憾,“只可惜啊,我本不是这边的人,也无心留在那囹圄似的府里。娶个亲对我来说算不得多大事,可我不能耽误人家姑娘是不是?”

沈瑾颜低下头,眸中一瞬间闪过难以言喻的情愫。她想了想,由衷道:“那姑娘真是有福之人。此生居然能碰上个愿意为她逃亲的,我……”她冲动之下,原本想说“我有点羡慕”,话到嘴边,又觉出不妥,于是在舌尖打了个旋,生生咽了回去。

只可惜,在夜色中欢快跳跃的焰火不知帮忙掩饰,反将她脸上那一抹须得仔细捕捉才能观察到的羡慕照了个清晰透彻。

梁君泽深黑的瞳仁上流动着一层温柔的暖光,望着眼睫低垂的沈瑾颜打趣道:“羡慕她做甚?那姑娘若能知道你在逃亲路上有我陪着,还指不定要怎么羡慕呢。能当打手能作伙夫,会缝衣裳会生火炉,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唉,说的我都开始羡慕你了。”

脸皮够厚。沈瑾颜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咱们俩一起走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呢。”梁君泽忽然说,“在下梁君泽,敢问姑娘芳名?”

“沈……”

“瑾颜”二字呼之欲出。夜风袭来,将一簇火焰吹得左右摇摆,沈瑾颜的心神跟着晃了一晃,硬生生地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嫣然。”

“沈嫣然。”梁君泽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由赞道,“嫣然一笑醉倾城,姑娘果真是……”

“人如其名”四字卡在了喉咙里。

梁君泽倏地瞪大了眼睛:“嫣然?”

……那日梁夫人拉着他的手,笑的灿如春花:“还记得你嫣然妹妹吗?”

沈瑾颜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那日在他房中,外面的小丫鬟拍着门呼喊:“大公子,方才您有没有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去了”

姓梁,大公子,时常胡言乱语,跟中了邪似的……

……都对上了!

两个人呆滞地相望片刻,异口同声道:“是你!?”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相认”带来的震惊和好笑没能维持多久,便被顺风而来的金石之声打断了。

沈瑾颜与梁君泽迅速敛去了脸上所有表情,极富默契地将身旁的沙土捧起一大把,泰山压顶似的往那柴火堆上一盖,扑灭了来之不易的焰火。

两人闪身至相邻的两棵树干后,凝神捕捉着远处的动静。

借着黯淡的月光,沈瑾颜勉强数出了三道黑影,其中有两个拎着长刀的长袍人。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猛然扣紧了手中的短刃。

难道说,昨夜的梦……是一场预示?

沈瑾颜瞪得眼眶发酸,才终于辨出,那被两柄长刀夹击的男子,确是蒙着面的。

只不过,他手中并无利器,也无心恋战,似是在专心致志地奔逃。

沈瑾颜咬了咬下唇,正准备飞掠而出——

梁君泽忽然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我昨夜做了个梦……梦里的情形,竟与眼下大致相同。”

他掌心冰凉,骤然贴上沈瑾颜温热的手腕,生生让她打个寒噤。

沈瑾颜微不可闻地动了动嘴唇:“所以呢?”

“不要出去,”梁君泽说,“先静观其变。”

只见那蒙面人轻功了得,在两柄长刀夹击下闪躲自如,时而故意拖慢脚步,到眼看就要被“包饺子”的时候,才如鬼影似的飘开,倒让那两个黑袍兵刃相接,撞在了一处。

难怪他手中没有兵器,金石碰撞之声却不时发出。

那蒙面人脚尖在梢上一点,身子转了个方向,竟向二人藏身之处跃来,两个黑袍紧随其后。

沈瑾颜的眼角轻轻一跳,手腕挣了挣——没有挣开,便低声愠道:“放手。”

梁君泽道:“你想出去以一敌二吗?你甚至不能确定那个被追的是敌是友。还有,你没看见人家游刃有余么,哪里用得到旁人来插手。”

沈瑾颜承认他说得对,但并不妨碍她想要出去“多管闲事”。这倒不是因为什么侠肝义胆、路见不平,而是那蒙面人与梦境中无异的身量,以及鬼魅般的身法,让她愈发确定,此人师出暗影堂。

梁君泽的手掌如铁扣一般卡在她腕上,不给她分毫挣脱的余地。

沈瑾颜深吸几口气,问道:“你昨晚梦到哪一步?”

梁君泽微微一愣。

“有没有梦到拦着我的时候,受了当胸一掌?”

梁君泽听了,在这种时候居然还乐得出来:“沈姑娘,虽然你身手不如我,但还挺敢想的,也不错。”

在沈瑾颜凛冽的目光下,他自顾自地小声嘀咕着:“昨晚的梦,做到你面纱刚揭下来的时候就停了……唉,停的不是时候,让我多看几眼又怎么了……”

沈瑾颜:“……”

说话间,那蒙面人再次调转了方向,身影在树丛间闪了几下,彻底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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