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诺为了转移尴尬的气氛,命令仆人把葡萄酒放进更大的瓶子中,“我需要些香气。”她说。
罗伯特很殷勤,“让我来,让我来,让马车上的加西亚来为两位大人侍酒。”
葡萄酒骑士短暂的从罪孽中镇静下来,除去酿酒技艺的高超,他侍酒的水平也是一流,如果不是他那张历经了长久的风吹日晒的脸,还有在满脸的皱纹间也能闻到的洗不掉的土壤腥臭,以及眉宇间掩盖不住的农夫气质,仅仅是看他的换瓶手法,会让国王都会因为有这么一位艺术家在格兰特大陆而自豪。
小瓶中的葡萄酒平稳的倒进大瓶,空中的一丝红线稳重而灵动,它可以无限的拉长,可以在纤细的身躯间散发出岁月的魅力。
大瓶中的葡萄酒,它的声音从清脆的击瓶声,变成了缓慢的混响,罗伯特拿着大瓶,在手中荡了两圈,细微的酒香飘进了他的鼻子。
罗伯特是不修边幅的骑士,他的鼻子中长出粗壮的毛,鼻毛和上唇黑硬的胡子连接在一起,丑陋,邋遢,但是从来不影响他对酒香的判断。
细微的酒香对于罗伯特而言,就像在清晨漫步在百花齐放的花园深深吸一口香气那么明显。
即便葡萄园外的世界变幻莫测,葡萄中的一切变数,罗伯特都能掌控,毫无疑问,他是葡萄庄园中的最明治的君王。
艾莉诺确实懂酒,罗伯特用手在瓶口荡了荡酒香,确定酒香发挥到最佳状态后,他在心中赞叹——艾莉诺确实懂酒——她是葡萄们难能一求的知己,刚才的酒一直没有成熟,在还没有睡醒的时候就被喝下。
“现在喝,最为合适,两位大人。”
罗伯特唯唯诺诺的为两人倒酒,退到了一边,站在了侍者身旁,不敢上桌。
“像一年四季的花,在此刻一同绽放。”艾莉诺在品尝了一小口后说。
“天生仆人命。”威廉在对罗伯特嬉笑着说。
“威廉。”艾莉诺善意的提醒,“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是新城塔希提。”
威廉已经醉了,毫不在意的摊手,上翘着嘴唇,“对不起,葡萄酒骑士。”
罗伯特脸上全是被囫囵的话语堵住喉咙的难堪。
“罗伯特,你坐下。”艾莉诺轻微的转了转身,用飘忽不定的声音说话。
“等等,母亲,你要让罪人和我们同桌?”
威廉看着艾莉诺,全身心的注意着眼前的女人,但是他手伸的直直的,在阻止罗伯特的靠近。
艾莉诺又喝了一口酒,酒杯举在唇间迟迟不放下,会说话的眼睛让一切不能明言的事情变得不言而喻——这张桌子上,谁又没罪呢?
“罗伯特,技艺精湛的葡萄酒骑士,塔希提有你,是塔希提的荣幸。”艾莉诺向罗伯特浅浅的举杯,罗伯特要她碰杯,只能重新入桌。
罗伯特战战兢兢的坐下,不敢坐满整张椅子,他和艾莉诺碰杯,胆怯的喝下酒。
威廉像在训练一只狗一样,一直对罗伯特“嘿嘿嘿”的提醒,罗伯特毕恭毕敬的看向威廉,又向威廉举杯。
“我能不能为了塔希提的繁荣,查尔斯领主的健康,以及威廉,您的前程,向你举杯。”罗伯特问。
威廉按住了自己的酒杯,恶狠狠的瞪着罗伯特,嘴上是开裂到极致的笑,“当然可以。”
然后,威廉独自喝光了杯中的酒,罗伯特又起身为他侍酒,“走开,你太臭——不,你过来,给我倒满,像刚才那样倒。”
“我担心——”罗伯特对于酒有些不识场合的偏执,“我担心再进行一次醒酒,它的香气会消耗。”
威廉拍了拍桌,显得极不耐烦。
罗伯特在侍酒时,威廉极尽夸张的做出嘴型,他一个字都没有吐出,但是罗伯特明白,威廉在提醒他的罪孽。
“十三,十三,十三……”威廉一直念着这个罪恶的数字。
第一次,总能在葡萄酒中发现另一个世界的罗伯特,在威廉的影响下,发现酒也能索然无味。
“威廉,你够了。”艾莉诺表情严肃起来,“罗伯特是望潮堡的客人,是从艾莉岛远道而来的大师。”
威廉又玩世不恭的摊开手,表情很不羁,“好吧,请回坐,伟大的罪人,不,伟大的骑士。”
“威廉!”艾莉诺真的生气了。
暴躁的年轻人收敛了些,至少在表情上是这样。
“敬家乡。”艾莉诺举杯。
“家乡。”
威廉也无可奈何的举杯。
“好久没有回去,我都险些忘记家乡的传统,谢谢你,罗伯特。”
艾莉诺端着酒杯来到了画前,她仔细打量着画,威廉也看得入迷——母亲终于能正视他的心意。
什么传统?罗伯特一头雾水。
艾莉岛的传统不外乎两点,酿酒师要在酿酒时去最热闹的酒馆向酒神祈祷。
还有就是葡萄采收后女公爵第一个走进木桶,进行第一圈的压榨。
“对吧,罗伯特,这也是我们得家乡传统。”艾莉诺也取下画中的一块染料,放进了酒杯,“能封藏住时间的东西只有三样,葡萄酒,油画,诗歌。我们在艾莉岛,每当新酒出桶时,吟游诗人都会回来歌颂酒神,画家会绘制我们的欢喜,最后,我们会把诗、画,还有酒,一起放在灵与肉中混酿。”
罗伯特完全记不得艾莉岛有这样的传统,艾莉诺的话语像在原页增改后的诗文,在罗伯特的记忆之页的空隙重新写上了故事,真实到像是每年都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