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能梳好,衣服上的灰能拍掉,心里的疙瘩却解不开。
阮萌萌被白家千金这么养着,竟半点礼教都不懂。古人都说过午不食,那一定是有道理的,她却任由孩子随便吃。更不能容忍的是她们居然将那条狗叫小汪……
汪氏从村北一路走向阮家,心中只想将女儿带回家来。
就算穷苦,也好歹是个规矩懂事的女娃,不会以后被婆家教训。
这样的想法还没能持续多久,当她回到了阮家后,站在院子里望着满地杂活的时候,念头打消了一大半。
阮家院子的矮篱笆破了个洞,杂物零散堆着堵住洞口。晒谷子的竹篾破了个口,用布缝了块,会有谷子从缝隙里漏出来,漏到地上。还有跛脚的桌子和凳子、被竹板重新箍过却仍然漏水的洗衣盆、就连斧头都坏掉多次,用草绳捆了又捆……
放眼望去,阮家的东西从她嫁进来的时候就是旧的。
她嫁给阮家老二,给她生了阮萌萌已经四年多了,怎么这个日子还是那么穷苦呢?她一直在家里干活,没日没夜地干活,家里的男人们都在外面种地赚钱。
为什么破屋那儿都吃起黍米窝头了,阮家还是那么穷呢?
她多久没有吃到甜滋滋的黍米窝头了,家里为了给阮家孙子辈的那两个交束脩,每天吃的都是薄薄一层黍米糊糊啊。
她呆愣地站在院子里,站在满地杂活中,泪眼恍惚着。
谭氏道:“箬娘,站在院子里发啥愣啊,你是在偷懒吗?还不快去把柴劈了?娘不舒服呢,你可别再给她添堵了。”
“哦。”汪氏应了声,像木头人似的,麻木地来到矮木墩前开始砍柴。
她在干活的时候,阮老太和两个儿媳在草棚阴影里坐着。
阮老太吃了暑气,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嘴唇却发白颤抖着,坐在凳子上大汗淋漓,佝偻身影靠着谭氏,嘴里呜咽着:“可怜哦我一把骨头了我可怜哦!”
谭氏给她擦汗,扇扇子,这里捏捏那里捶捶,出声安慰。许氏给她端来一碗汤,喂给她喝。
阮老太吐出舌头,有气无力地抱怨着:“这啥呀?一股子豆腥味儿,一点都不甜,难喝!”
许氏好言相劝:“这是绿豆汤呀,这是凉性的,娘吃了它后,暑气就消啦。”
阮老太瞅着这碗褐色清汤,问:“绿豆呢?”
许氏一脸得意:“做成绿豆糕给您孙子换束脩啦。这个可是用那绿豆熬出来的,上面一层我都没舍得丢。”
谭氏看不得她炫耀,哼了声:“娘也在为了咱儿子的事在外奔波,都吃了暑气了,你就让娘喝剩下的汤?”
许氏横了她一眼,急忙说:“才不是,大嫂你这话怎么说的?这个可真是好东西,我本来想攒着卖给郎中的呢。大热天的一定很多人吃了暑气的,谁知道他炖好一锅了,我正好让娘喝了。娘,您看我多贤惠啊,还会省下这个来呢!到时候爹和阿富回来了,都让他们喝上一碗!”
听她这么说,阮老太的眉头才松开,抬眼看着院子里劈柴的老二媳妇,对谭氏说:“老大家的,你问问。那豆渣饼怎样了。”
谭氏便扬声问:“箬娘,你东西送了没?那姓白的说什么?”
送是送了,可白牡丹她还是没见到。
汪箬娘上次就撒了谎,既然没被揭穿,这次也顺口圆了下去:“她收了,没说什么别的,叫我给你们带好呢。”
谭氏笑着回阮老太:“娘,我看这姓白的不会再出幺蛾子了!她就算再厉害,能进深山打熊瞎子,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丫头。想城里千金都呆得很,这不是太好拿捏了?”
阮家这几个特别会蹬鼻子上脸,都是不长记性的。上次全村人都知道了阮萌萌被她们漂河里,乡亲们可把她们孤立惨了。如果不是后来在造纸作坊找不到活儿,连旁的能赚钱的营生也没人告诉她们,阮家何苦不能给孙儿筹够束脩?
到底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说每家都会有几个神叨的相信神婆,也存在过某些门户偷偷扔掉女童,所以这些人才会看起来和阮家关系缓和,实际上阮家还是很难在村里弄到钱的。
如今这几个就因为汪氏的一句话,以为白牡丹刀子嘴豆腐心,将她当做了软柿子。
阮老太一想到以后能傍上白家,身子都舒爽许多了,从谭氏身上起来,去灶台里拿吃的去。她可是在灶台里藏了个零嘴盒子的,其他人都不给吃,只有她能吃。
刚才吃了暑气,又得到了这么个好消息,当然得吃点东西补补。
许氏脸上乐开了花,跟上去揽着她的胳膊,得寸进尺地说:“娘,您长孙的束脩还差二两银子呢,既然旁人不肯借给咱,咱不如问这姓白的要?阿昌长个呢,衣服都短了,总不能一直穿着打补丁的,他可是咱阮家长孙啊,会被笑话的。”
谭氏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生怕自己儿子没到这分一杯羹:“好主意哇!大儿说他墨用完了,得去买块新的,还有那笔,说是裂了的。正好这白家不是做毛笔的吗?有她在,咱能往笔斋里拿啊。”
许氏:“大嫂你说得对,我儿也得拿上几支。听说那白家的毛笔有的很贵,送朋友可体面了!”
谭氏立刻动起了歪脑筋:“弟妹,咱还可以问她多要些来卖掉。只要比笔斋里卖得便宜,这银子不就都归咱们的了吗?!”
阮老太从零嘴盒子里挖着蜜果腹吃,笑得合不拢嘴,还往她们嘴里也都塞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