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萧皇后。
在皇上被熙妃等妃嫔簇拥着过出游时,皇后却似被冷落在了这里,一人寒月当空,对影举杯消愁。她忧伤地倒着酒,抬指,一饮而尽。重复,再重复。正月半的良辰美景,她的身影在方才经历了拥挤繁华外的寂寞。
虽是仇敌,可沈淑昭此刻并无半分痛快之意。
她厌恶萧皇后,是的,这不能否认。
可此刻,皇后不被人所见的孤单被自己撞破,她非但没有感到嘲笑,反而觉得能够体会。
若是今夜,没有卫央的陪伴……
她不知自己是否也会和萧梦如一样,对月饮酒,孤独入梦呢?
卫央与她静悄悄地此地,把亭子留给皇后。沈淑昭默默走于她身后,最后,她终于开口道:“长公主,今日多谢有你。”
“何出此言?”
“若非你,妾恐怕也会同皇后一样了吧。”她流露哀伤。
对面没有回答。
她知自己言尽达意,卫央不善言语,她懂便足够。
“孤也该谢你。”
“嗯?”
始料未及的一番话,沈淑昭停了下来。
那个人走在前方,说道:“没有你,孤大概也和她一般。”
是这样吗……
沈淑昭忽然觉得眼角湿润,但是非深,可以抑下去。片刻的动容,已经够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挽救的那方。
直到卫央的坦诚,她才明白,原来二人同为彼此挽救的那方。
身份不再这么居高低下的对立,她意识到,原来自己与卫央是平等的。
人非完人,其实各有辛酸。
真是个奇怪的夜,虽然长公主未表露深交之意,甚至一直离自己很远,日后不定还有接触的机会,可她觉得就今夜,只这一夜,她可以无限接近她。
明日过后,她们会各别两宽,会再无交逢,可今朝,她们可相谈往事,叹息悔事。
是机缘巧合也好,是临时搭上的半桥也好,她可以接近她,仅此一次。
错过再无。
沈淑昭,已经不能去蕊珠宫的你,难道还会与她有再多相处的机会吗?
想到这,她加快了步子,心中似堵了什么,冲着前面的人道:“且慢——”
被叫住以后,卫央回头。
“今夜就这么回去,实在太不尽兴了。”
我知你是个尚有心事的人,我也有,指不定可以尽兴把话酣畅淋漓呢?
“方才宫市买的酒……一人回去喝,与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今夜你我皆为被遗忘之人,既已有缘来此,何不一起对酒当歌,忘却烦事?
“长公主意下如何?”
说出后,堵闷之情霎时通了,她紧张等待答案。
她不知卫央此时的心情,有多百般艰难。
那柔美纯真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她的邀约实在令人难以拒绝。可——应允之后,二人的羁绊是否会加深,与沈府出身的宫妃交好后,皇弟那边她又该如何交代?这非可以抉择的问题,她不是简单的皇上后妃,而是太后的棋子,沈府的筹码,不能让她诞下有皇族血脉的子嗣,更不能与她成为友人。
更重要的是,卫央已深刻察觉出,与那人再这般相近下去,是非常危险的。
似有不可言说的东西,无比确信地警告了自己,这个人,可能与其他人不一样。
从来没有哪个人,和她相处的感觉会是这般。
不行吗……
沈淑昭稍微失望。长公主的确是难以接近啊,自己这么努力,都不能令她接纳。
“没关系,只有今夜。”
在长久的失望后,她说出了这句话。
“今夜一过,所有与之照旧,妾不会打扰长公主,长公主亦无需当面与妾示好。唯独今夜,妾想与长公主共饮酒,直至度过正月十五这个日子。”
没有负担,没有厚颜求着深交。
这番诚恳的话最终还是打动了卫央。她向着她缓缓走来,“好。”
就这样,那二壶酒,将今日冬夜彼此都舍不得分别的**又延续了下去。
在那以后,雪松密林,天灯漫天。高峰上,宫廷末远长亭。一石桌,两壶酒,红梅数棵。对饮无伤,绵绵话谈,真是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她们不知此时几刻,更不愿去顾它。壶未见底,不容得回去。那天没有下雪,明月当头,朗朗乾坤,太适合消愁浊醉。两人谈了诸多各自的事情,千家幸,万家忧,谁的不幸是相似?无解,无答,莫不如找个痛快人,长抒一番,然后一醉不醒,两相忘却。
酒意渐浓,心绪渐远,沈淑昭这下算是明白何为劲,那卖酒的小宦官没说错,此酒比起寻常的桃花酿而言,算是大发力的。她虽未东倒西歪,但是已经起不来了,撑在圆桌上,动作迟钝得宛如枯槁老妇。
从府里,聊至宫内。借着醉,她把从未告诉过别人的酸楚全部说净。卫央就是她最好的听众,十分的冷静,沉默。她说着生母过的苦日子,若非为了她,其实早就撑不下去。入宫前,她就知道自己是颗废棋,没想到会这般废。皇上始终不愿碰她,失去帝心的后妃还有甚意思?索性自己还懂心计,留在太后身边做谋士。至于那有宠与有权,其实根本说不上孰好孰坏,全看个人想追寻何物。
说起来,又有何人……不渴望能有白首偕老的爱情呢?
她心酸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