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寿捋须,一脸感慨:“所以,陛下必须明白,陛下是依靠什么治理天下,又是和谁一起治理天下,天下有百姓,可在老夫的老家,官家能依靠的,却只有这四姓,至于其他人,老夫斗胆进言,其他人,其实是不在陛下思虑范围之列的,当然,臣所说的这些,只是想告诉陛下,这天下的现实,即是如此。”
“而陛下要改弦更张,要革新,臣是一万个赞成的,说起来,臣也是士绅之家出身,正因为出自士绅之家,却更明白这其中的弊病,因而也知道,天下百姓,何其苦也,陛下要改,那便改,臣愿为陛下粉身碎骨,若是能成,则是不世之功,即便是败了,臣亦无憾。可是陛下要改,还需小心,必须得明白,是何人反对新政,这些人有什么力量,他们会制造多大的阻力,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行军打仗是如此,在臣心里,料来这新政,也是如此。”
“这么多年来,其实提出新政者,如过江之鲫,可最后成功的人,却是凤毛麟角,盖因为要新政,就要除旧弊,而要除旧弊,就要使原先可以不劳而获之人失去手中的好处,他们之所以能不劳而获,是因为他们有力量,有足以使皇家都忌惮的实力,所以最终,古往今来的新政,要嘛只是流于形式,要嘛,不过是知难而退,能贯彻始终的,实是太少了。陛下既想福泽天下,想要将事做成,便决不可小看了这些阻力,唯有如此,方可大功告成。”
陈凯之听了,心里也不由感慨,忙是颔首点头,觉得陈一寿所说的有理。
数百上千年来所实施的制度,岂是说改就能改,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
“那些读书人,该当如何呢?”
陈一寿想了想:“陛下要新政,自然该坚定不移,可只想不牵涉新政之事,却还需尽力的抚慰。”
安抚……
陈凯之似有所悟。
岂是说穿了,读书人不满意,是因为他们背后的家庭不满意,本质上就是士绅不满意而已,而士绅不满意,根本在于他们的利益受损,既不愿意对佃农让利,可不让利,却又因为大量的佃农开始离乡背井,前去济北务工,使他们田地无人耕作。
所以……终究还是利益问题。
陈凯之笑了笑:“容朕再想一想吧,你也拟一个章程来,到时朕再和你商榷。这毕竟是远虑,可朕现在却有近忧,朕怕就怕,有人趁此机会,煽风点火,而滋生事端啊。”
陈一寿皱眉:“眼下,确实是非常之时,勇士营的大部,依旧还驻在济北,京中的勇士营,不过千余人,陛下将羽林卫调去了肴山禁苑,可见陛下对羽林卫也不甚放心,那么其他京营,怕也更不可靠了,单凭千人轮值宫中,本就吃力,现在士绅们大为不满,若是这时,宫中发生什么变故,反而给了乱臣贼子们窃据天子的机会,何况,国宾馆那儿,那些节度使们,也未必就牢靠,依臣愚见,陛下确实要小心,可如何保障陛下的绝对安全,臣只是内阁学士,实是想不出良策。”
陈凯之便抬眸看了陈义兴一眼:“皇叔怎么看呢?”
陈义兴沉默了片刻:“何不从济北再调一些人马来,以备不测。”
陈凯之摇头:“只恐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朕只带这些人回来,也是因为济北被海贼窥测,不敢妄自调动太多人来。”
陈义兴颔首:“虎贲营的指挥使张昌,治军严厉,治下的官兵,大多都对他敬畏有加,而张昌此人,更是对陛下忠心耿耿,不如暂调虎贲营入宫轮值?”
虎贲营……
陈凯之皱眉,忍不住道:“这张昌朕也有耳闻,他既不爱财,也不爱美色,确实是个正直的人,这个人……可以信任吗?”
陈义兴正色道:“臣可以为他作保。”
“既如此……”陈凯之徐徐道:“那么这几日,便命张昌调兵入宫吧。”
说着,陈凯之道:“诸卿,且退下吧,朕也乏了。”
众人起身告辞。
陈凯之却依旧跪坐在案牍之后,若有所思,倒是这时,有随侍的宦官给陈凯之递来一副茶,陈凯之呷了口茶:“请曾光贤来。”
那曾光贤一听到陈凯之的召唤,自是马不停蹄的赶来,等他到了文楼时,已是气喘吁吁,陈凯之抬眸,看了曾光贤一眼:“张昌是个怎么样的人?”
曾光贤一听,忙是打起精神,他正色道:“他是虎贲营的指挥使,虎贲营在京中诸营之中,堪称精锐,不过一直都驻扎在京郊,并没有在内城,至于这指挥使张昌,清正廉明,据说至今,家徒四壁,便是朝廷的恩禄,他也无不赏赐给营中的将士,若有将士生病,他往往连夜探视,嘘寒问暖,虎贲营上下,都对他心悦诚服。”
陈凯之不断点头:“难得竟还有这样的良将,朕起初,竟还不知道。”
曾光贤便笑道:“说起来,这得怪靖王。”
陈凯之诧异的道:“噢?为何要怪他。”
“陛下难道不知道吗?”曾光贤笑吟吟的道:“靖王殿下,和张昌是有姻亲的啊,原本这张昌,乃是靖王殿下的儿女亲家,按理而言,靖王早该将他推举给陛下了,可偏偏,靖王殿下是个举贤避亲之人,多半是因为有了这么一点儿亲缘,倘若向陛下推荐,怕会被误以为……是举荐私人吧。否则,以这张昌的功劳,现在何至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其实在卑下看来,靖王和张昌二人,都是怪脾气,一个不肯推荐自己的亲家,另